道書有雲,夜宿於荒嶺平郊,若逢天際無月亦無星,卻呈風起雲湧之勢,常有妖鬼出沒。
溫吟弦不信鬼神之說,不過少時樂學,不經意間就記下了這些事兒。
風起雲湧之勢……
看著眼前的情形,他抬頭望向浩瀚蒼穹,卻是一片壓抑的墨色。
高大的樹影張牙舞爪在頭頂肆虐,仿佛下一刻便會將人的魂魄吞噬。也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鈴音,斷斷續續的夾雜在風中蔓延,忽遠忽近。
常有妖鬼出沒……
溫吟弦四下張望,足下踩斷了一根枯枝,忽然的聲響似乎驚動了什麼,隻是一閃而過,很快便沒了蹤影。
血腥氣……不是很明顯,卻的確是在剛剛一瞬留下的氣息。
溫吟弦半眯著眼緩緩朝前移去,在一片茂密的草叢前停下了腳步,沒有半分遲疑伸手緊抓。
“原來還真有妖鬼……可惜隻是一隻自身難保的小妖。”
月影半露,約莫是從雲層間探出了身,清冷的光落在樹下二人的身上,照亮了一雙布滿霧氣的眸子。
“嘖嘖,還真是狼狽的裝扮,想必是躲了幾日了。”
被拎在手上的人原本平靜的身子忽然劇烈掙脫起來,如同被激怒的小獸嘶啞咧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響。
“你……”
溫吟弦看不清眼前人埋首的模樣,手上卻隱隱感覺到愈積愈多的淚,以及瑟瑟發抖的孱弱身軀。
雖已入春,夜卻依舊很涼,風灌進衣衫之中帶起一陣哆嗦。
穿過密林,前頭就有一家小館子,夜雖深卻還點著燈。紅光搖曳,在孤寂的冷夜裏顯得有些突兀。
床板向裏側微微傾斜,蜷成一團的人兒已然入眠,頭倚靠在灰青的牆上一臉傷痕。
懶懶擺弄著眼前一豆燭火,溫吟弦隻穿著單衣神情淡然,沒有被挽起的發散落在身後,一地灰影。
低歎一聲,他傾頭打量起角落裏的人,一個如同妖鬼般忽然闖入的古怪女人。
一張滿是傷痕的臉,根本說不上醜或美;衣衫襤褸,發如枯草,也實在難有閨秀淑女之氣可言。
除了……
目光一緊,女子額間若隱若現的一瓣花印占據了眼眸,一股難以言語的澎湃之情瞬間湧上心頭。
熟悉……莫名的親切,就如同與她早已相識相知。
似乎有一個名字就在口邊徘徊,但卻又始終無從啟齒。
“難不成還真是妖魅化作人形迷惑世人?”
喃喃自問,溫吟弦一笑置之,所有的疑惑都被拋於腦後。
屋子裏靜得出奇,明晃晃的燭光逐漸勾起了睡意,溫吟弦隨手把包袱鋪在木桌上,倒頭便睡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燭台邊灑滿了幹涸的紅淚,最後一豆微弱的燭火在努力掙紮著,忽明忽暗間一抹冷清的刀影猛地朝溫吟弦紮去,隻是在最後一瞬握刀的手被緊扣在了桌上,與之相伴的還有一聲骨裂的悶哼。
“這雙手不該握著刀,撫琴或執筆應是更相宜的。”
沒有起伏的聲韻,昏暗中溫吟弦已起了殺意,翎影刀藏在袖內蓄勢待發。
氣息似乎在一瞬間停滯了……
忽然,剛剛在樹林裏飄過的鈴音又一次響起,隻是此時近在咫尺。
溫吟弦微微一怔,腦中恍惚閃過一抹緋紅,指尖留駐在刀身難再拔出。
東方微白,簡陋的小屋內逐漸清晰的兩張臉,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停駐在對方的眼眸中,即便一雙透著殺氣,而另一雙望去滿目空洞。
似乎是隱約感覺到了光亮,女子眨了眨眼伸手摸到了棉被,頗為怡然的打了個哈欠後就又蜷成一團,酣然睡去,仿佛早忘了身邊還有別人。
至此溫吟弦已經完全愣住,指尖險些被袖中的刀給劃破。
真是……
忽然,溫吟弦的目光被她身旁的刀給吸引住,不由自主的將其握於手中。看著刀柄處深深的烙印,那個“衡”字勾起了他唇邊一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