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間,似乎又下了一夜的雨。籬笆前的新土上,不知何時冒起三兩青蔥,甚是惹人憐愛。
透過木格子朝外探去,半倚在窗前的女子雙眼微閉,一臉倦容。
不多時,木門被輕推開,溫吟弦端著一壺清香四逸的濃茶,笑若芳草。
女子回過身,一掃倦意,明媚的笑道,“是新采的龍井,果然未入口已聞其香。”
“隻可惜少了去年的雪水來沏,缺了幾分茶韻。”
“無妨,這平波江的源頭之水沏出的茶也別有味道。你若再如此執著,怕是連今年的雪水也等不到了。”
香茗端起青瓷杯品一口,一抹甘苦滑過舌間,留下了幾許清香。
她對座之人不語,默默替二人斟上茶,隻是放下茶具時的微響打破了沉寂。
溫吟弦依舊淡笑著,並未惱怒。他微微低頭,幾縷青絲潸然而落,遮住了總是清亮如辰的眸子,嘴角的笑帶著幾分冷意。
“我若不執著,怕早已被藏在暗處的箭刺傷,又如何能在此同你喝茶。”
又品一口茶,聽到如此言語,香茗愣了片刻,便故意緊著眉頭冷聲問道,“你就不怕我就是那暗處的箭?”
忽然,隻瞧見溫吟弦端著青瓷杯的手顫動了下,幾滴茶水順著杯沿緩緩散開,蜿蜒著盛滿桌麵那起伏的脈絡。
“你若要殺我,一定不可失手,我不想從此以後獨自喝茶。”指腹順著水慢慢向前滑行,溫吟弦清亮的眸子中透出一股冷厲。
香茗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忽然就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氣惱的。罷了,罷了,你的性子越來越難琢磨,也難再看懂你的心思了。若在以前,你定隻會瞪我一眼便作罷的。”
溫吟弦聽言忽然一愣,才發覺自己竟當真了些,便隨即淡淡說道,“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香茗心知他定是累了,也不再多言,隻是指了指他帶來的包袱,問,“要出城了?”
溫吟弦看了眼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西京有變,你與我一同去。”
香茗撲哧一笑,險些把茶噴了出來,她彎起眼盯著溫吟弦,忽然湊到他麵前問,“難道要我去使美人計不成?”
“城外十裏被靖王布了陣,隻有你能破。”溫吟弦稍稍遠離了她的臉,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心悸。
“哦?那我若是答應了,你可是欠我一份情?”悠哉的擺弄著發尾,香茗沒有看他,清麗的側顏突然多了幾分惆悵。
溫吟弦並未多想,便隨口答道,“恩,隨你想如何。”
意外的,香茗沉寂了許久才輕輕問道,“若要你娶我呢?”
溫吟弦微微一怔,眸子中泛起了些許莫名的情緒,他深深看了香茗一眼,淡答道,“若這是你想要的,我答應你。”
他站起身走到門邊,淡青的衣衫隨風拂動,長長發束落在蒼白的側顏,風起雲落間竟宛若天人。
香茗微微苦笑著,落寞的餘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似有千言萬語卻終未吐露片語。
她尋思了片刻,道,“你先行上路,我隨後便趕上。”
溫吟弦點頭答道,“一路上有我的親信,若有事密報通信。”
隨後兩人都沉默了許久,直到天色微暗,溫吟弦才挽起衣袖轉身離去,清淡的身影隨即消失在蒙蒙煙雨之中。
良久後,香茗才伸手拿起茶杯,淺嚐了一口。
茶,早已涼透……
忽然,冰涼的淚滴落在杯中,香茗咬住了下唇,不想讓哽咽聲逸出,但終還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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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溫吟弦至江畔,已是日落黃昏之時。平波江麵停泊著一隻半舊的客船,上頭已坐了些許人。
溫吟弦大步跨入艙內,揀了塊空地兒便徑直坐下了。片刻後,隻聽見對麵的兩人說道,
“聽聞數月前乾國淮安慘遭屠城,上千百姓命喪刀下,不知可有此事?”
“這天下而今內憂外患,平帝垂暮,朝廷之事雖有溫吟弦壓製,卻並不易啊。屠城一事可謂必然,出兵雖屬無奈,卻也是必行之棋。若不先下手為強,隻恐後患無窮。”
“那據你看,究竟兩國交戰,哪方更勝一籌?”
“誰勝誰敗,現今看來隻在於哪方先得月國支持。可惜那月王為人難以捉摸,想讓他出兵,甚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