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 3)

剩下錦衣衛那千戶陪著朱七,兩個錦衣衛陪著姓趙的那個錦衣衛押著齊大柱向開著的那條小門走去。

“爺!”一聲女人的叫聲把六個人的腳都叫停了,六個人的目光都循聲望去。

雪花還在紛紛揚揚下著,一個女人拎著一個布包袱飛也似的跑過來了。

“你到這裏來幹什麼!”朱七和四個錦衣衛還在愣神,背著枷鎖的齊大柱對那女人一聲大喝。

原來是柱嫂。這時已是滿身的雪,任齊大柱橫眉怒目,抓著他的衣便跪了下來:“我是你的人,活著給你送飯,死了給你送靈。”

幾個錦衣衛才知道這是齊大柱的婆娘,四個錦衣衛都望著朱七。

朱七不吭聲,隻是望著齊大柱和跪在他身前的那個女人。

柱嫂:“我到京城已有半個月了,海老爺、王老爺都給我寫了信,我住在翰林院高大人家裏。爺,這是你的冬衣。”說著把那個包袱遞了上去。

“這裏不許送東西!”押齊大柱的一個錦衣衛伸出手便去搶那包袱。

朱七這時吭聲了:“讓她送吧。”

那錦衣衛把手又縮了回來。

齊大柱原是擔心自己的女人受連累,聽她一番告白心裏也酸了,接過那個包袱:“京裏不是你待的地方,我也已是個沒下場的人了。想法子搭個便船回去吧。”

柱嫂還跪在那裏:“爺,我一個人你叫我回哪裏去?”

齊大柱別過了臉:“回浙江,找個老實人嫁了吧。”

那柱嫂慢慢站起了,深望著齊大柱,齊大柱卻拿著包袱一個人向黑門走去。

朱七和幾個錦衣衛跟著走去。

突然,朱七的目光一閃,猛地一回身躍了過去!

原來柱嫂低著頭向那輛車的車輪猛撞過去,就在頭要撞上車輪的瞬間被一隻大手生生地拽住了。

幾個錦衣衛都轉了頭,齊大柱也慢慢回轉頭來。

“大人,你現在不讓我死,回去我還是個死。”柱嫂望著朱七。

“好剛烈的女人!”朱七讚了一句,“齊大柱,我說了算,這個女人不許休了她。”齊大柱閉上了眼:“你這是何苦。願意待你就待在北京吧。”說完這句向詔獄那條小門走了進去。

到了嚴嵩書房門口,嚴世蕃、羅龍文和鄢懋卿都脫下了大氅,隨從接了過去,三人走進了書房。

白頭父子,白頭師弟,嚴嵩掌樞二十多年,依靠的還是眼前這個兒子和這兩個弟子最多。這時冬寒早至,室外飄雪,他坐在冒著青火的白雲銅火盆前,蒙蒙地望著進來的三人跪在麵前,盡管目視模糊,骨子裏湧出的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船上冷吧?”嚴嵩望著鄢懋卿的身影問道。

“見到閣老早已溫暖如春了。”鄢懋卿幾月在外,一時間還沒看出這時嚴嵩的變化,笑著答道。

“什麼如春?”嚴嵩沒有聽清楚,複問一句。

鄢懋卿一愕。

嚴世蕃在他耳邊說道:“還不是三個月前那個事鬧的。現在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聲音小便聽不見。”說著他站了起來,走到嚴嵩的座椅前,在他耳邊大聲說道:“他說見到你老就如沐春風,不冷了!”

嚴嵩孩子似的一笑:“我能聽見,這麼大嗓門幹什麼?”

“閣老聽見了。都起來坐吧。”嚴世蕃招呼羅龍文和鄢懋卿起來。

三個人都在嚴嵩的身邊坐下了。

嚴世蕃望著鄢懋卿,依然大著嗓門:“把這一次去兩淮、兩浙巡視替朝廷收了多少鹽稅銀子跟閣老說一下吧。”

鄢懋卿依然怔怔地望著嚴嵩:“才幾個月,沒想到閣老老得這麼快……”

正高興的時候,嚴世蕃不耐煩他這副傷感敗興的樣子,手一揮打斷了他:“說高興的事吧!把收了多少銀子告訴閣老。”

鄢懋卿轉出笑臉:“小閣老還是那般性急。公事是談不完的,閣老春秋高了,巡視鹽務的事我詳細寫了個帖子,讓閣老慢慢看。”說到這裏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帖子雙手遞給嚴嵩。

嚴嵩接過帖子卻拿在手裏:“詳細賬冊都給皇上送去了嗎?”

鄢懋卿大聲地回道:“送了!銀子送進了國庫,賬冊呈給了皇上。”

“那就好。”嚴嵩這才就著燈光把那個帖子湊到眼前望了望封麵,看不清,又望向鄢懋卿:“看不清了。你告訴我,這一次一共收了多少稅銀。”

“閣老!”鄢懋卿大著嗓門,接著舉起左掌伸出兩根手指:“二百!”接著又舉起右掌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萬兩?”

嚴嵩聽清楚了,卻沒有立刻表態,在那裏像是盤算著,好久才說了一句:“二百三十萬,補今年京官的俸祿和各部衙門的開支應該夠了。宮裏的呢?”

“放心吧!”嚴世蕃大聲地說道,“宮裏的埋伏早就打下了。這二百三十萬是給國庫的,還留了一百萬我收到了工部。五十萬年前送進宮去給皇上賞人。剩下的五十萬兩,過了年,就幫皇上把去年燒了的萬壽宮修起來!”

幾個人都滿臉興致地望著嚴嵩,等他高興的回應。

嚴嵩的眉頭卻皺起了,又在那裏費神地想著,接著搖了搖頭:“不應該這樣做。授人以柄哪……”

嚴世蕃被冷水澆了一下,那張大臉一下子也冷了:“你老也太膽小了。錢都到了國庫再撥出來又不知要費多大的勁。這樣做皇上隻會高興,誰敢拿皇上的把柄!”

嚴嵩:“呈給皇上的賬目上寫了這一百萬兩嗎?”

嚴世蕃:“這是瞞那些人,怎麼能瞞皇上,當然要寫上。”

嚴嵩這才點了點頭:“寫上了就好。”

嚴世蕃又興奮了:“有了這三百三十萬兩,讓皇上看看,到底誰是大明朝的忠臣!徐階、高拱、張居正那些人想倒我們,弄了個趙貞吉接管了織造局,怎麼樣?都快年底了,五十萬匹絲綢還不到一半的數。現在好了,他們隊夥裏自己幹上了。等著看戲吧!”

他的嗓門大,嚴嵩又聽得認真,這回都聽清了:“他們自己幹上了什麼?”

嚴世蕃:“高拱、張居正他們推舉的那個海瑞有通倭的嫌疑,我叫人參了一本,逼趙貞吉下令抓的人。錦衣衛的朱七今天已經把人押回京裏了。你老就等著看徐階、高拱、張居正他們自己幹仗吧!”

嚴嵩一驚:“你們抓了那個海瑞?”

嚴世蕃:“眼下還沒動他。抓的是淳安的一個桑戶頭子,從改稻為桑開始就領著人造反。後來通倭,被何茂才抓了,竟讓那個海瑞給放了。還送到了胡汝貞那兒去打仗,真是反了天了。抓了這個人,那個海瑞便跑不了,慫恿海瑞鬧事的那些人也脫不了幹係。”

嚴嵩又沉默了。抓齊大柱原是嚴嵩秘密奏陳嘉靖然後由北鎮撫司暗中執行的事。可讓嚴嵩沒有想到的是兒子竟同時派人參了本,而且一直瞞著自己。父子同心,又如此不通聲氣,嚴嵩現在就是想說什麼也無話可說了。

嚴嵩慢慢抬起了頭,良久才說道:“不要惹事了。畢竟背後牽著裕王。”

嚴世蕃:“有些事你老不知道。一個舉人出身的七品官竟把浙江鬧得天翻地覆,鄭泌昌、何茂才的命有一半是喪在他的手裏。這一次鄢懋卿去江南他又公然叫板,跟老鄢過不去,還不是仗著他背後有人!老鄢也不爭氣,怕了他,連淳安都沒有敢去。你說氣人不氣人!”說到這裏他斜盯著鄢懋卿。

鄢懋卿尷尬地一笑:“也不是怕他,跟他幹有什麼勁?”

嚴世蕃嘴角一撇:“我們越是退,人家越是上前。浙江的事,我們的人都被他們殺了,不辦他幾個,這個身就翻不過來。爹,這件事你老就別管了,讓兒子收拾他們。”

嚴嵩氣衰,煩這個兒子就煩在這些地方——盛氣高漲,不由分說,他將手裏拿著的鄢懋卿那個帖子往身邊的茶幾上一擱,躺了下去,幹脆閉上眼不做聲了。

嚴世蕃隻好閉上了嘴。

羅龍文總是在這樣的時候出來轉圜:“閣老說得對,小閣老,有些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通倭也要從長計議!”嚴世蕃瞪了他一眼。

“小閣老,公事慢慢談吧。”鄢懋卿目帶乞求,臉帶諂笑望了一眼嚴世蕃,然後轉向嚴嵩,大聲地說道:“閣老,兒子們還有件真能讓你老歡喜的事,還沒有說呢。”

嚴嵩這才又慢慢睜開了眼,望著他,輕歎了口氣:“鬧騰的事就不要跟我說了。”

鄢懋卿笑著大聲道:“還真是鬧騰的事,你老一定會歡喜。”

嚴嵩怔怔地望著他。

嚴世蕃當然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太敗老爺子的興,勉強轉了笑臉,也望向鄢懋卿:“耳朵都背了,你那個歡喜馬屁拍得再響,他也未必能聽見。”

鄢懋卿:“這小閣老就不明白了。不喜歡的事耳朵就背,喜歡的事耳朵準不背。”

嚴世蕃:“那就不談公事了,拍你的馬屁吧。”

鄢懋卿笑著走到窗邊,開了一線,院內的燈光透了進來,他對外大聲說道:“上些勁,比平時奏響亮些!”

窗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檀板,接著小堂鼓敲響了,接著一陣悠揚的曲笛聲傳來了。

嚴嵩的耳朵這時似乎真不背了,躺著的身子也直了些,側著頭,眼中慢慢閃出了光亮。

窗外接著傳來了一個坤伶正宗吳語的昆曲:

臉欺桃,腰怯柳,愁病兩眉鎖。

不是傷春,因甚閉門臥。

怕看窗外遊蜂,簷前飛絮,想時候清明初過……

嚴嵩突然抬起了右手停在空中。

鄢懋卿在窗邊連忙叫道:“暫停!”

檀板曲笛歌喉頓時停了。

嚴嵩手撐著躺椅扶手想坐起來,鄢懋卿和羅龍文一邊一個攙著他坐直了身子。

嚴嵩眼中閃著光:“這是《浣紗記·捧心》的唱段,不像是原來的昆山腔。什麼人改的曲子?”

鄢懋卿立刻諂笑著大聲說道:“閣老確是法耳,這是昆山的魏良輔閉門十年調用水磨改出來的新昆腔,江南人叫它水磨腔。眼下也就這個班子能唱,是魏良輔親手調教出來的。兒子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買了這個班子,特為孝敬你老的。比原來的好聽些嗎?”

“這個魏良輔了不起!”嚴嵩依然沉醉在餘音中,“虧他十年水磨,竟沒了煙火氣。”

鄢懋卿大喜,立刻走到窗前:“接著唱!”

窗外檀板曲笛又響了。

坤伶那歌喉又婉轉飄了進來:

東風無奈,又送一春過。

好事蹉跎,贏得懨懨春病多……

玉熙宮的殿門緊閉,大殿的四角四個大白玉銅盆的銀炭從裏往外冒出青色的火苗。

左右兩條紫檀木長案上又擺上了那兩把各一丈長的紫檀算盤!十二名太監正飛快地在那裏左手撥珠、右手揮毫計算著從江南送來的鹽稅賬目。

大殿中央赫然擺著兩個銅皮鑲邊的大木箱,蓋子掀開著,木箱上剩下一半的封條還清晰地能看見“鹽運使司”幾個大字!

兩個遞送賬目的太監穿梭般從大殿中央木箱中拿出賬頁送到長案上,又從長案上把已經算過的賬頁拿回到大殿中央另一個木箱中。

聲耳之娛,在嘉靖這裏截然不同,鍾磬絲竹檀板歌喉之屬,了無興趣。他最喜歡聽的隻有三種聲音:一為設壇拜醮時的鍾鼓誦咒聲,二為朗讀青詞時的四六平仄聲,第三便是眼下外殿偌大的算盤發出的算珠劈啪聲了。這三種聲音有一種響起他便兩眼放光,心馳神往。

燈火通明,窗外飄著大雪,窗戶又都打開了。寒夜的雪風吹得嘉靖身上的絲綢大衫往後飄起。他站立的那張禦案上便多了許多條玉石鎮紙,壓著一張張賬單,以免被風吹走。

今年入冬後的精舍還有了一個改裝,平時用來隔著大殿的紗幔不見了,精舍與大殿之間都裝上了紫檀條幅門,條門上方的隔欞空間且都糊上了皮紙。在這裏當值的太監們說這是萬歲爺今年新的“德政”。往年冬日因皇上耐不了煙火氣,外麵大殿一般都不讓生火盆,當值的人凍得要死。今年讓在這裏裝了這一麵紫檀條幅門,外殿便可以生火了,正好起到了一殿之間冷暖殊異的作用。其實這裏麵還有一層嘉靖不願說與外人的原因,今年以來他突然覺得暴響的算珠聲震得耳朵有些難受,隔了這一麵條門響聲正好合適。

這時他站在案前一任窗外的雪風吹著,眼望賬單,耳聽算珠,兩眼閃光。

最苦的依然是呂芳,他是凡人,換季自然要換衣,可他此時穿厚了不行穿薄了也不行隻得穿著一件夾袍,輕輕推開條門一線側身進來,撲麵便是寒風,他立刻將門閉上,一手拽緊了胸襟,一手拿著那張墨跡發亮的賬單擺到禦案上,壓上玉石鎮紙。嘉靖的目光立刻投向了那張賬單。

呂芳裹緊了衣襟又向條門走去。

“過來。”嘉靖的目光從賬單上移向了他。

呂芳連忙轉身:“主子。”

嘉靖走到了神壇前揭開了盒蓋從裏麵二指拈出一顆鮮紅的丹丸:“吃了,就不冷了。”

呂芳連忙趨了過去跪下,雙手朝上接過那顆丹丸:“謝主子隆恩。”說著立刻將丹丸塞進嘴裏,這才站起又退到條門邊開了一線擠了出去,帶上條門。

出門後,立刻轉過了臉吐出了那顆丹丸,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包了又塞進了衣襟裏,這才向大殿中央走去。

他的目光望向了貼有“鹽運使司”封條的那個木箱,木箱已經見底,呂芳知道這是最後一輪賬目了,便不再一張一張傳遞,站在那裏等著這一批賬目算完。

算珠聲慢慢稀疏下來,幾乎同時,兩條長案前十二名太監算完了所有的賬目。

十二名太監同時拿起各自記下的最後一頁賬目捧到嘴邊細細吹幹。

兩個遞送賬目的太監一個走到左邊的案前將六張賬頁收攏了來,一個走到右邊的案前將六張賬頁收攏了來,二人同時走向呂芳雙手呈了上去。

呂芳接過這十二張賬頁:“撤了。”

左邊六個算賬的太監抬起了左案上那把巨大的算盤輕聲走了出去。

右邊六個算賬的太監抬起了右案上那把巨大的算盤跟著輕聲走了出去。

一個遞送賬目的太監將裝著原賬冊的那個宮中木箱套上銅鎖咣當一聲鎖了,然後將那把偌長的銅鑰匙遞給站在身邊的那個遞送賬目的太監,那個太監雙手捧著鑰匙走到呂芳麵前呈了上去。

呂芳接過這把鑰匙:“挑了燈把火盆搬出去關好殿門。”

“是。”兩個太監便趨到牆邊的條幾上各自拿起一個銅盤一把剪刀,一個走到左邊,一個走到右邊,各自將兩盞高燃著明火的巨燭的燭芯剪了放向銅盤內,接著去剪第二盞。

呂芳這才捧著那疊賬頁和放在賬頁上的長銅鑰匙走向精舍的條門。

禦案上的賬單嘉靖都已看完,這時已經坐回在蒲團上。

呂芳進來走到嘉靖身邊,先將那把銅鑰匙呈了過去,嘉靖接過那把鑰匙掛在內衣的腰帶上。

呂芳接著將手裏那疊賬單的第一頁呈了過去。

嘉靖接過,飛快地看完了這頁賬單,呂芳接回這頁賬單,又呈上第二頁賬單。

接著是第三頁,接著是第四頁……十二頁賬單片刻間都看完了。

呂芳這個時候是絕對不去看嘉靖的臉色的,接過第十二頁賬單便走到禦案前去收摞用鎮紙壓著的那些賬單。

“去年朝廷派的巡鹽禦史去兩淮兩浙收了多少稅銀?”嘉靖問話了。

呂芳:“回主子,好像是一百四十多萬兩。”

嘉靖:“前年呢?”

呂芳:“是一百七十多萬兩。”

嘉靖從蒲團上站起了,又開始大袖飄飄踱了起來:“派別人去收稅,是一年比一年少。鄢懋卿去,一次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兩,比別人兩年還多。你怎麼看?”

呂芳想了想才答道:“還是嚴閣老的人行哪!”

嘉靖突然站住了,慢慢盯著呂芳,那眼神似要把他倒過來看:“朕賜你的那顆丹藥為什麼吐了?”

呂芳愣了一下,接著跪了下來:“主子法眼。奴才是將仙丹藏起了。奴才有私心。”

嘉靖:“你怕吃了會死?”

呂芳立刻磕了個頭:“回主子,仙丹吃了隻會長壽怎會死人?奴才是想起了楊金水。”

“你想把那顆丹丸送去給楊金水吃?”嘉靖的眼神慢慢橫了過來。

呂芳:“主子聖明。下晌奴才聽人說,這麼大冷的天,楊金水還穿著一件單衣,夜裏都在院子裏走。”

嘉靖:“藍神仙那些人就不管他?”

呂芳:“不是不管。藍神仙說,這是他的冤孽,報應完了自然就好了。”

嘉靖沉默了,目光移向窗外:“楊金水在杭州四年,功勞還是有的。他要是不瘋,今年五十萬匹絲綢就織出來了。朕何必還要靠向人家討錢來過日子?沒有可靠的人了,現在連你也沒有真心了。”

呂芳抬起頭淒淒地望著嘉靖:“奴才哪些地方不真心,請主子明示。”

嘉靖:“朕剛才問你鄢懋卿下去怎麼就能收來這麼多銀子,你為什麼不說實話?”

呂芳:“乾坤都握在主子手裏,主子的心比日月都明亮。”

嘉靖:“朕明白是朕的事,朕現在要聽你說。”

呂芳:“是。兩淮兩浙的鹽引,在太祖爺和成祖爺的時候每年都有上千萬的稅收。此後一年比一年減少,其中有些部分確是直接調給南京那邊充做公用了,但怎麼說也不會像前年去年一年隻能收一百多萬兩。今年鄢懋卿一去就收回了三百三十萬兩,原因隻有一個,那些管鹽的衙門都是嚴閣老、小閣老的人,錢都被他們一層一層貪了。上下其手,鐵板一塊,派人去查那是一兩也查不出來,可隻要鄢懋卿去了,他們都會乖乖地獻出來。說句傷心的話,大明國庫的鑰匙一多半都捏在他們手裏了。朝廷要用錢,這扇門隻有他們才能打開。”

嘉靖:“你現在明白朕為什麼上回不追究嚴世蕃他們,反而派鄢懋卿南下巡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