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尤一怔,以為又是要他帶兵攻擊匈奴,心裏盤算著再來一次犯顏直諫,皇帝是不是真舍得殺了自己。隻聽王莽說道:“南陽舂陵劉氏,懷‘複高祖之業’之誌,公開打著漢室旗,與盜賊新市、平林合兵,攻關奪隘,殺吏斬將,凶焰直逼宛城。朕恐甄阜、屬正梁立賜守宛城不住。特欽封你為納言將軍,率精兵十萬,會同宗秩將軍陳茂合南陽之兵,平息叛逆之賊。”
嚴尤一聽,又驚又喜。驚的是南陽劉氏起兵叛亂,勢力之大,凶焰之高,非曆次叛亂可比。這麼嚴重的事件,到現在才知道,朝廷就如聾子,令人驚心。喜的是,皇上實際上聽從了自己的勸諫。於是,忙納頭叩拜,朗聲道:“陛下聖明。臣一定不負聖望,誓死平滅亂賊,報效朝廷。”
王莽心裏輕鬆多了,立刻召見宗秩將軍陳茂,曉以重任。然後親自草擬剿賊諭旨,取過傳國玉璽,雙手托起,看了又看。這玉璽是王舜從姑母王政君手裏索來。身為漢室皇太後的王政君心有不甘,一氣之下將玉璽擲在地上,玉璽被摔破一角。新皇帝用黃金修補上了。
王莽眼望玉璽,默念道:“朕能補玉璽,難道就不能修補新朝的天下?舂陵劉氏翻不了天,玉璽還在朕的手上。”一邊想,一邊鄭重地把玉璽蓋在諭旨上。
棘陽與宛城相距隻有區區二十裏,幾乎轉瞬即到。這一帶由於連年災荒,沿途簡直寸草不生,狂風起處,黃沙滿天,一派人間地獄的淒涼景象。就在這條人煙稀少的大道上,兩邊各行進著一支龐大的隊伍,他們將在這裏相遇並交戰。
初期小規模的接觸中,新軍節節敗退。沒想到幾個小小的叛亂賊子,才這幾年,竟然發展到不可收拾,真是泥鰍變龍,世道大亂了呀!戰場上不利的形勢困擾著王莽,讓他整日坐立不寧,心急火燎。實在不得已,王莽使出了最後招數,動用所能動用的兵力,首先派出南陽近十萬人馬,由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做主將,來攻打漢軍。同時,在千裏之外的長安城內,納言將軍嚴尤、宗秩將軍陳茂立刻整頓兵部,奉命向南陽進發,以做儲備力量。必要時來個兩麵夾擊,務必將他們就地消滅,決不允許他們繼續向外擴展。
漢軍屢戰屢勝,此時士氣愈加高漲,正浩浩蕩蕩地行進在去宛城的途中。自從三軍合兵,加之新野宗族子弟和陰識所率鄉勇的加入,兵力日益強盛。兵力日益強盛的同時,漢兵隊伍中又出現了新氣象,那就是女眷們也不甘落後,和男兵們一道,跨馬出征,成了單調兵營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在最前列的是剛滿二十歲的劉伯姬。隻見她身著戎裝,戴一頂風翅銀盔,身披柳葉鍍銀鎧甲,內襯白綾繡蟒戰袍,不仔細看,儼然一派俊俏男兒打扮,騎著一匹桃花馬,英姿颯爽,抬頭挺胸,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坐在旁邊車中的劉元情不自禁地感慨:“三妹真是才貌雙全,女中豪傑啊!如若哪個男子娶了你去,必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伯姬尚屬清純女子,雖然時常跟著哥哥們練習武藝,人情世態卻並沒接觸多少,被二姐如此說笑,刹時臉頰緋紅,扭頭剜她一眼:“小妹哪裏比得上二姐,有二姐夫這位大英雄相伴,真是羨慕不已。”
劉元卻並不在意,繼續含笑說:“你還別說,小妹確實長大了。心中是否有如意郎君?說出來,讓你三哥出麵,也算了卻咱娘的遺願。”
“三哥連自己的事都沒譜呢,哪有精力管我!隻願三哥能先成家立業,我便可毫無牽掛地解決自己的事情。”說到正經家事上,劉伯姬由原先的害羞轉而變為嚴肅,一本正經地說。
劉元聽她這樣說,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傻妹妹,咱們女子和他們男人不同,你沒聽人說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仇。人家男人就不一樣了,本來就是人家的家,也就無所謂留不留了。你三哥雖說都二十多了,但好男兒建功立業在先,娶妻妾在後,人可不必操心婚姻大事。而咱們女子則不同,婚姻好比是女子第二回投胎,這次投胎投得好了,一輩子都順當,投不好,那就有苦頭吃了,而且再沒了出頭之日,不可輕視。男怕幹錯行,女怕嫁錯郎嘛!”
坐在車子前麵的劉演夫人潘氏聽她姐妹倆絮絮叨叨地說閑話,也湊興探出頭來,用大嫂身份的口氣說道:“元妹所言極是,三妹若真為你三哥考慮,就應盡力幫他們打敗新軍,匡複漢室,可現在咱們非戰非眷,隻在軍後作累贅,唉,我總覺得心裏不大安穩。還不如給你哥哥說聲,把咱們先安置在隨便一個荒村中,也別拖累人家了。”
不等潘氏說完,劉伯姬便催馬上前,與潘夫人並行,笑著安慰嫂子說:“嫂子什麼時候會發牢騷了?莫非是我大哥這兩天沒顧得上來看嫂子?不過話又說回來,嫂子說的也倒真是實情。不過這些不用嫂子操心,我聽大哥說了,等打下宛城,咱們就有了安身之處,也不必再讓眷屬隨軍了。”
隊伍正整齊地前進著,忽然有流星探馬飛馳到主帥劉演麵前,就在馬上拱手稟道:“大將軍,前方不遠處發現新軍向我軍襲來。粗略看上去,人數不少,應該有將近十萬人!”
劉秀聽完,臉上神情一凜,看看大哥沉吟不語,正緊張地盤算,唯恐他死打硬拚的脾氣上來,忙搶著說:“大哥,人數過倍則避之,人數相當則擊之,兵法上講得明明白白。據當前形勢,敵軍十萬,我軍還不足六萬。即便我軍也有十萬,能不能輕易取勝還得考慮。更何況力量如此懸殊,是萬萬拚不得的!”
劉演依舊沉默著思索對策,同時他也想聽聽其他將士有什麼看法。此時劉稷忙搶過話頭說道:“文叔言過了,兵法上也說過,戰貴在氣,氣盛則戰勝,氣敗則戰敗,可見人數對比並不是勝負的唯一標準。當年西楚霸王項羽不就經常以少擊多嗎?再者說來,新軍慣於虛張聲勢,他們揚言十萬人,實則不會超過九萬。而咱們當前士氣正旺盛,大家渴望一戰,以發泄蓄積起來的精力。隻怕一躲避,隻會消磨大家的士氣。如果就此一鼓作氣幹他一家夥,即使我們不能勇獲全勝,但可以一當十,全力給新軍一個下馬威,削削其銳氣!”
劉演一聽說要打仗,手都癢癢了,其實在內心深處是想痛痛快快殺他一場的,隻不過因為自己是主帥,不便於大呼小叫地要出戰。現在聽劉稷也引用兵法來駁斥劉秀,似乎立刻找到了拚殺的依據,當即表示同意劉稷的說法,笑嗬嗬地對大家說:“稷兄言之有理。想必甄阜是想以十萬大軍來震懾我們,要我們乖乖地打退堂鼓,哼,這辦不到!我們不可輕敵,但也不可懼敵。而且如今是我漢軍子弟報仇雪恨的最佳時機,他們是豬羊走進屠戶家門,一步步地來尋死路,豈可錯過?!”
見主帥這樣說,大家自然沒話說,有許多人立刻響應。劉秀甚是焦急,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麼,末了隻能暗自輕歎口氣。見沒人反駁,決計已定,劉演滿懷信心地把長矛一舉,高吼:“弟兄們,撒氣的時候到了,走,發兵宛城!”
劉繽吩咐二弟劉仲、大妹夫田牧在後隊保護眷屬,然後把長矛一舉,大聲吼道:“兵發小長安!”
二十裏的路程,轉眼之間,兩軍相遇。隻見新軍在小長安城堡之外燕翅般地排開陣勢,刀戟林立中,“新”“甄”“梁”三麵大旗迎風飄擺,撲啦啦地發響。“甄”字大旗下,甄阜端坐馬上,甲胄鮮明,戟指劉演,斥罵道:“大膽叛賊,我皇陛下一向待你劉氏不薄,為何勾結盜賊謀反?害得本官數九寒天,大年也過不安生。如今,朝廷大軍已到,快些下馬投降,可免你一死。”
劉演一見甄阜,想起李氏六十四口全死在他手上,不由火往上撞,手中長矛一指,回罵道:“甄阜,你官為太守,是漢室推舉的孝廉,不思報效國恩,反而恩將仇報,做了王莽的鷹犬。助紂為虐,殺人滅族。連嗷嗷待哺的孩兒也不放過。簡直禽獸不如。來來來,有膽量的話上來與我大戰三百合!”
甄阜冷笑一聲,道:“叛賊,本宮何屑與你逞匹夫之勇。”說完長戟一揮,高叫道,“眾將士,殺賊報國的時候到了。給我殺呀!”
新軍兵多將廣,傲氣十足,一聽主將號令爭相衝殺過來。劉演了一聲“殺!”率先執長矛衝入敵陣。轉眼之間,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新軍將佐被挑落馬下。義軍土氣高漲,爭先恐後殺向敵陣。雙方接戰,殺得難解難分。半個時辰過後,雙方互有傷亡。但義軍卻把新軍迫退到小長安城堡,明顯占了上風。
甄阜大怒,突然從腰間取出令旗,用力一揮,新軍步軍立刻往兩邊閃開,小長安城堡裏隨即衝出無數的騎兵,殺向義軍,義軍多數徒步,支撐不住,返身後退。劉稷一見,慌忙將長矛一揮,命令道:“弓箭手結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