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弓箭立刻結陣而出,萬弩齊發,箭如雨下,潑向新軍騎兵。新軍騎兵一個個被射中,人仰馬翻,再也無法衝殺過來。甄阜不敢再損失騎兵,慌忙把令旗一揮,又令步軍執盾牌接戰。雙方又恢複膠著狀態,這場血戰,隻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正在酣戰之際,突然天降大霧。厚重的白霧,籠罩著血雨腥風的戰場,咫尺之間,難辨敵我。甄阜一見大喜,大叫道:“天助我也!”便催動騎兵,趁勢衝殺。義軍弓箭手看不清目標,弓箭失去了作用。一下子潰退下來。劉演大驚,慌忙傳令收兵後退。其實也用不著他傳令,驕傲十足的義軍突然受挫,頓時氣餒,爭相奔逃。劉演要穩住陣腳,可是,兵敗如山倒,自己也被敗兵裹挾著,勒不住馬,隻得邊殺邊退。這時,劉秀衝殺到跟前,大叫道:“大哥,敗局已定,趕快退保棘陽。”劉演無奈,隻好長歎一聲,含淚退走。
新軍見義軍敗退,士氣大振,騎兵、步軍一起嚎叫著撲向前去。再看義軍兵敗如山倒,爭相奔逃。後麵的眷屬禁不住衝擊想逃命卻行動緩慢,老幼嚎哭,慘不忍聞。
劉仲、田牧專門保護眷屬,一見自家兵敗兩人慌忙率部分兵率押後阻擊新軍,掩護眷屬逃命。正撕殺間,劉演、劉秀趕到,一見眷屬亂成一團。劉仲、田牧殺得一身是血也阻不住如潮水般湧來的新軍。兩人刀矛並舉,殺到跟前,劉演著急地道:“二弟,田兄弟,這裏有愚兄攔殺一陣,你們趕快逃命去吧!”
劉秀也叫道:“二哥,大姐夫,你們快走!”
劉仲卻瞪著血紅的眼睛道:“還是你們先走,我來抵擋一陣!”田牧也急道:“大哥,三弟,舂陵子弟兵不能沒有你們要以大局為重,快走!”
劉演、劉秀哪裏忍心離去,還在猶豫。田牧突然舉起馬鞭,照準兩人的坐騎,“啪啪”各打了重重的一鞭。戰馬負痛,馱著二人跟著如水的敗兵飛馳而去。
劉仲、田牧抖擻精神,揮刀掄戟,拚命砍殺越聚越多的新軍。鮮血浸透了戰袍,戰馬也像血水洗過一樣,鮮血直流,分不清是自己受傷還是濺上敵人的鮮血。這時,南陽屬正梁立賜趕到,一指被圍在當中的二人。冷笑道:“叛賊也有今日。如果下馬受縛,投降朝廷,戴罪立功,本官可為你們上奏朝廷,免去死罪!”
劉仲眼睛一瞪,罵道:“殺人焚屍的禽獸。我劉氏豈有貪生怕死之輩,今天大爺就恨不能把你食肉剝皮,也為屈死的李家六十四口報仇!”
“哈哈哈!”梁立賜一陣大笑道,“你以為你們劉氏是什麼天生的貴種。你祖上做縮頭烏龜的,簡直舉不勝舉。好,你今天要做英雄,就要付出做英雄的代價。弓箭手,給我亂箭穿身!”
新軍得令,立刻四散開來,把兩人孤零零丟在當中。田牧見勢不妙,大叫道:“二哥,快衝出去!”
劉仲會意,兩人高舉兵器,往外衝殺,又和新軍攪在一起。梁立賜大怒,也不顧自己將士的死活,喝令弓箭手放箭。一時箭如飛蝗射向二人。圍住撕殺的新軍騎兵被射得人仰馬翻。劉仲、田牧的坐騎也中箭倒地,兩人滾落在地,身中數箭,仍拚命殺敵。新軍騎兵乘勢蜂擁而入。可憐兩位英雄未看到複興漢室之日,就慘死在新軍的鐵蹄之下。
再說劉秀,戰馬負痛,沒跑多遠便被敗兵阻住。他也不忍心單身逃命,回頭一看,又有無數的新軍騎兵衝上來截殺敗退的義軍和眷屬,大哥劉演也走散了。便單人獨騎一個個解救被困的眷屬。這樣邊戰邊退,連人帶馬如同血洗一般。正行走間,忽見路旁三妹伯姬渾身是血,摔倒在地。幾個新軍將佐跳下馬,淫笑著圍擾上去。劉秀勃然大怒,猛地用刀背一磕青驪馬的後尾骨,大喝一聲:“畜牲休得無禮!”連人帶馬如同旋風般衝了上去。那幾個新兵毫不提防,又是徒步在地,被他大刀一掄,如同劈西瓜一樣,嘰哩哢嚓全給放倒在地。伯姬死裏逃生,驀然遇見親人,失聲哭叫道:“三哥救我!”劉秀刀交左手,彎腰伸出右手,拽著衣衫把她拉到馬上,方才安慰道:“三妹別怕,三哥在此。可曾看見大嫂,二姐她們?”伯姬搖頭哭道:“敗兵一退下來,就把我們衝散了,再沒看見她們。”劉秀心急如火,打量著周圍。眼著新軍又圍上來,卻不見大嫂和二姐的影子。如今有伯姬在馬上,再不衝出去。兩人都有性命之憂,他不敢耽擱了,趁著敵兵還沒有圍攏上來,慌忙一拍戰馬,掄刀向前殺去。
濃霧漸漸散去,幾步之外,人影依稀可辨。可是敗局已定的義軍再也無力反抗,隻顧四散逃命。新軍反而更有利追殺敗兵。劉秀與伯姬並騎,還沒跑出幾裏地。驀然望見路旁的山石後,二姐劉元發髻散亂,扯著啼哭的女兒,艱難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劉秀慌忙催馬趕到跟前。
“二姐,快上馬,逃命要緊!”
正在求救無著的劉元聽見三弟的聲音,心中一喜,待仔細一看,見三弟三妹共騎一匹馬,馬上無論如何不能再加人,不然大家都逃不出去。忙毅然搖頭道:“三弟三妹,逃命要緊,不要管我!”
“不,二姐!”劉秀哪裏肯丟下親人,正要下馬。劉元眼看著新軍追殺過來,忽然撿起一塊山石,狠狠打在青驪馬的屁股上。青驪馬負痛,一聲長嘶,向前馳去。劉秀和伯姬同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呼聲。
“二姐……”
劉演率兵退入棘陽,清點人數,舂陵子弟兵損失大半,輜重盡失,損失慘重。劉秀和伯姬最後逃進棘陽,入見大哥,說到劉仲、田牧、劉元母女身陷敵陣的情形,忍不住聲淚俱下地道:“新軍殘暴,他們恐怕沒有生還的可能!”
鄧晨聽到妻子、女兒遇此劫難,忍不住大放悲聲。舂陵漢兵誰沒失去親人,登時哭聲一片,慘不忍聞。劉演自恃剛強,但想到妻子、兒女生死未卜,也忍不住傷心落淚。
這時,新市、平林兵也相繼敗入城內。王匡、王鳳、朱鮪、陳牧、廖湛等人人見劉稷。大家一碰頭,才弄清楚詳細的損失情況。新市、平林兵因在側翼,壓力較小,但仍損失一半的兵力。舂陵兵損失慘重,兵力損失大半,輜重盡失。最令人難過的是眷屬傷亡幾盡,劉演的妻子、兒女、二弟劉仲、妹丈田牧、二妹劉元及甥女、叔父劉良的妻子周氏全部遇難。其他將士的隨軍眷屬也多遭不測。一時間,漢兵營中悲聲陣陣,陰風淒淒。連新市、平林兵將士也忍不住傷心落淚。
劉秀強忍失去親人的痛苦,眼含淚花,再聽悲聲,掃了一眼痛不欲聲的大哥一眼,上前一步,擦幹眼淚,麵對眾人,慨然言道:“諸位請節哀順變。如今大敵當前,形勢危急萬分。當前之急是如何對付甄阜、梁立賜這兩條王莽的惡狗。親人的血不能白流。隻有殺了甄阜、梁立賜才能擺脫危急,進擊宛城,才能對得住屈死的親人將士。”
劉秀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在眾人的心頭上。大家這才從悲痛中警醒過來,意識到危機就在眼前。如不設法打退凶惡的敵人,不但親人、將士的仇不能報,還要搭上幸存者的性命。反莽滅新的大業將毀於一旦。劉演擦幹眼淚,慢慢抬起頭。新市渠帥王鳳立刻站出來道:“劉大將軍,甄阜、梁立賜新勝,氣焰囂張,大兵壓來。我軍新敗,兵少將寡,士氣低落,小小棘陽,難以抵敵。依本帥之見,趁新軍還沒有圍上來,不如棄城而走,退入山林。一則保全實力,二則尋機再戰。”
王鳳說的是綠林軍一貫的戰法,打得贏則打,打不贏就逃。官兵很難剿滅他們。但是他們也難攻占大城市,影響力不能迅速擴散。新市兵、平林兵將帥都熟悉這種戰法,紛紛表示讚同,劉演聽了,卻是暗暗心驚,如果新市、平林兵撤走,損失慘重的舂陵漢兵更是不堪一擊,將一敗塗地,遭受滅頂之災。可是自己是堂堂的劉漢宗室,以恢複漢室為己命,總不能同他們竄入山林,形同山賊草寇吧!可是,一時之間又沒有充足的理由說服他們,隻得道:“諸位稍安毋躁,勝負乃兵家常事。咱們再仔細計議一番,必有破敵良計!”
話音剛落,新市兵渠帥朱鮪起身,真誠地說道:“此次兵敗,劉大將軍宗室子弟兵損失慘重,親人遭難,手足情深,宗族義重。我新市平林將帥十分同情、難過。可是眼前的形勢十分嚴重,實無回天的可能。請將軍且莫以一時之氣誤了眾人的性命,毀了千秋大業。”
劉演聽得出他的話發自內心,沒有半點勉強之意。殘酷的現實使不同出身的人們找到了共同點,彼此的心也貼近了一些。劉演不想接受對方的主張,又一時想不出退敵之計,隻得悶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