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突然嘹亮地哭了起來。
旋眸猛地,慌地,推開了陽堂的懷抱。
她急急地哄著她的孩子,親吻著她的孩子。她的淚水驀地落下來,落在孩子小小的臉上。
她想,一定是陽堂剛剛的擁抱過緊了,孩子一定是感覺到疼痛了。
孩子在啼哭,旋眸在落淚,陽堂的淚痕還在,但他的人愣了。他不是不知道她已經生了孩子了,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孩子都快一歲大了。但是,他在發愣。
然後,他問,問時的心態很複雜,問時的聲音也複雜:“這孩子,是男孩吧?起名了嗎?”
旋眸頓了頓,說:“是男孩,名字叫采笑兒。我們希望孩子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我們。她第一次說我們,可惜茶昶聽不到。但是,她自己愣了。陽堂更愣。
“采笑兒,好名字,這孩子生來富貴,身邊有這麼多的人疼愛他,他一定會開開心心的……”陽堂的話言不由衷。
旋眸知道,要擁有真正的“開心”,也須經曆許多的磨難。
氣氛很古怪,或者說複雜。
孩子還在哭,哭聲仍然很嘹亮。
旋眸邊哄,邊說:“這孩子經常這樣哭,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
陽堂笑了笑,然後走開去。他走到窗戶邊,打開了一扇窗。
外麵的雨還在下,但是雨線已經變小了變細了,漸漸變成了絲。
孩子的哭聲也在逐漸地變細變小,最後消失了。
旋眸把孩子輕輕地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她用空茫的雙眼“望”著孩子,“望”了片刻,然後緩緩地走到陽堂的身邊。
她聽著細細的雨聲,問:“陽堂,這一兩年,你過得好嗎?”
“不好,很辛苦。我要忙很多的事情,操很大的心,有很多的時候,都會焦頭爛額。”
“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揚州?為什麼要派人抓了我們?”
陽堂卻頓了頓,說:“旋眸,你變了!”
旋眸不由地愣,旋即悟了:“出了西沃泠家,自會經曆很多的事,怎麼可能不變呢……你不是也變了嗎……早衣死了,被踐踏在馬蹄之下……我離開泠家的時候,哪裏會想得到,早衣會這麼不幸地離開了我,離開了這個人世……”
一陣的傷感。
“人總是要死的,人死一如燈滅。我也想過死……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簡直痛不欲生……”
陽堂自是不能告訴旋眸,他為什麼會痛不欲生。
他不能告訴她,當那數萬條鮮活的生命死在他的麵前的時候,他的心,痛到無以複加的程度。他想要衝進去,衝進那遍布的死亡裏,甚至想在那裏了結自己的生命,可是,他唯一的選擇,竟隻有逃竄。
——他急忙掩飾:“……幸運的是,最為苦難的日子,我已經熬過來了……”
旋眸想到的是,陽堂在逃離茶昶的時候所經受過的苦難。
她怎麼可能會想到他如今真正的身份呢。
她又怎麼可能想得到,她在他的身上嗅到的那一絲陌生的味道竟是來源於此呢。
她看不見陽堂的麵容,猜不到他在想些什麼,聽不到他的心到底是在訴說怎樣的痛楚,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避開她的問話。
但她知道,如今這種奇異的氣氛必須要打破,所以說:“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裏?”陽堂望著窗外的雨霧,說,“對你和孩子來說,這裏或許是天底下最為安全的地方。”
陽堂或許是對的,但是旋眸不相信。
不過,她並沒有把不信表現出來。她隻是沉默。
“你餓了嗎?”陽堂突然這樣說。
旋眸想起了那頓被下了迷藥的午膳。她點了點頭。
陽堂離開的時候,說:“我去吩咐準備晚飯。你可以放心地食用一切食物,可以放心地住在這裏。但是,為了確保你和孩子的安全,你還是不要出這個房門為好。”
旋眸突然想,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囚禁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