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夢境的高原湖泊讓我們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過了半響,我們幾個似乎才從夢裏走了出來,不約而同的發出哇的一聲響。百惠從包中掏出一個數碼相機,叫嚷著要拍照。二刀趕忙一臉傻笑的跑過去,拿起相機就是一陣狂拍。
百惠在鏡頭下擺著各種動作,中田呆呆的望著湖泊,像是看的入了神。我叫了他許久,他才緩緩的轉過頭。
我說,這湖泊的確是漂亮,可是漂亮得不是時候。這就好比一個口渴得不行的人,突然一大桌川菜擺在他的麵前。這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湖泊擋住了我們去卡瓦洛日的路,河麵又實在太寬,但如果繞行的話,不僅會耽誤時間,並且我們沒有向導,如果退回蛇王溝的話,說不準又會遇到什麼怪物,我們還能不能夠活著走出去都是個問題。
中田說,在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作好牛不吃回頭草,在你們中國還有一句古話叫作病樹前頭萬木春,車到路前必有路……
我對中田的中文水平感到一陣恐懼,但又想到他是個日本人,就不再去給他計較,當然也懶得去糾正了。從中田的話中,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這湖實在太大,又沒有船,我們幾個怎麼才過得去呢?
我正想著,一旁的二刀突然叫了一聲。我被嚇了一跳,心想難不成那黑蜘蛛又來了。我正準備端槍瞄準,可卻又看到二刀正張著嘴雙眼目不轉睛的盯著數碼相機的屏幕。
來高原後,心髒的負荷本來就比在內地大了許多,這段時日每天都是膽顫心驚,我那顆小心髒看樣子就快要支撐不住了。我一肚子的火氣,這二刀真他媽的娘,一驚一乍的,嚇得我背上又開始冒汗。
我走到二刀跟前,剛想發火,目光卻落在了二刀手中的數碼相機屏幕上。我搶過相機,看到照片裏,那湖泊中居然有個大東西。這個大東西的身子占據了整個湖泊的一大半。有點像蛇,但身上長滿了鱗甲,頭上有角。百惠說,那不是龍嗎?
對,那不就是傳說中的龍嗎?我的心髒又開始蹦蹦直跳,興奮的將目光投向湖中,卻已經不見了那龍的影子。
我不斷的翻看數碼相機中的那幾張照片,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那的確是條龍。龍對於中國人來說那就再熟悉不過了,關於龍的形象早就深烙在每個人的心中了。但是真正的龍,卻沒有人見到過。這些年來,長白山、新疆等地都報道出有人看到了龍。但是報道剛出不久,就有專家出來辟謠,有的說那是水蛇,有的說那是一種魚,還有的說那是旅遊景點為了招攬遊客而編出的新聞。
其實我和大部分人一樣,在這之前都不太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龍,那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可是當我看到相機中的照片,那個鱗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身軀占到湖麵三分之二的大家夥,不是龍又會是什麼呢?!
我興奮的跳了起來,真是天不負我,在經曆了這麼多的艱險之後,我居然看到了龍,看到了傳說中的龍!
胖子心髒都不太好,經曆了先前的那一幕,二刀癱坐在地上,一隻手捂著心髒,口中不斷的吐著粗氣。二刀說,雲峰,給我水,我要喝水。
我擔心這個死胖子身體出現狀況,連忙從百惠的背包中掏出水壺,給二刀的口中灌了些水。
二刀喝過水,幹咳了幾聲後,對我說到,雲峰,雲峰,我們發了,我們發了,蒼天啊,大地啊,我的爹啊,我的娘啊……
認識二刀這麼久,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次跟我們來川藏,本身就動機不存,一心想著卡瓦洛日的寶藏。這寶藏沒找到,反而碰到了更值錢的東西,二刀當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難得的發財機會。我們隻需要將龍的照片帶出川藏,便可名利雙收。
二刀說,雲峰,等到我們出名後,你寫個小說,寫什麼呢?就寫我們這次來川藏的經曆。那個時候還擔心啥出不了書,還擔心啥自費出版,還擔心啥沒市場,還擔心啥坑爹的編輯一次又一次的讓你修改小說。媽的,那個時候,什麼出版社社長,什麼總編,捧著出版合同在你家門外排隊,一直排到了你家大院的門口。
雖說這橫財來得太容易,但這闖到自己跟前的發財機會我肯定也是來者不拒。二刀的話說得我有些飄飄然,其實就算二刀不說,我也會把這次來川藏的經曆寫成一本書,全當成自己的回憶錄了。但前提是,我要活著走出卡瓦洛日。
可是一想到山腳下的湖,我的腦袋都大了。我們幾個商議了半天,也沒和議個意見出來。要是遇到冬天,這湖泊肯定會結冰,我們就可以一搖一擺的走到卡瓦洛日去。但關鍵這是夏天,每天眼睛還沒睜開太陽就出來了,強烈的紫外線照的我的臉已經有了兩團高原紅。
商議未果,我們就決定先走到湖邊再說。我們幾個像是打了雞血,個個都來了精神,步子邁得飛快。還沒到晌午,我們就走到了山腳下。
那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在山上看著很近,可是當我們走到山下,卻發現那湖泊離我們至少有十公裏。山腳下是片大得無法想象的草地,在草地上,還星星點點的分布著幾堆小的水塘。
我們幾個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我那被黑蜘蛛咬傷的腿又沒完全好,中田就一個人扛著獵槍往草地的深處走,看是能不能打到幾條野物。中田越走越遠,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茫茫草地之中。
二刀被百惠迷得夠深,百惠往哪裏走,二刀就跟到哪。關於百惠,二刀有問不完的問題。二刀問,百惠,你餓了嗎?我去給你捉幾條魚,給你做泡菜魚。百惠,你累了嗎?我給你按摩按摩,我以前在一家盲人按摩店裏冒充過盲人。百惠,你的家鄉漂亮嗎?等到我這次出去把照片賣了,我就有錢了,我要去日本,我要去找你。
百惠望著那麵湖,沉默著,沒有搭理二刀。二刀看到百惠在看湖,他也雙手抱著膝蓋,望著那麵湖不說話了。
我躺在草地上,白雲在我的眼前飄來飄去。山風吹來,耳邊的那幾朵格桑花也在風中跳起了舞。我從懷中取出那把在新龍街上買的轉經筒,搖了起來。那鈴鈴鈴的聲響像紮巴的誦經聲一樣,緩緩飛向遠方。我半眯著眼,望著遠方的卡瓦洛日,視線漸漸的模糊起來。
我好像做夢了,我看到自己從草地上飛了起來,穿過叢林與河穀,越過牛場和藏房,最後我落在了天葬台上。我看到一個滿臉溝壑的天葬師在我的身旁的磨刀石上磨著他手中的那把藏刀。黑壓壓的一片禿鷲站在我的四周,我想要逃走,卻發現身體怎麼也動不了。天葬師磨完刀,笑嗬嗬的走到我的麵前,舉起刀就在我的肚子劃了一刀。我感覺不到疼痛,卻恐懼異常。我看到自己那還在跳動的心髒被天葬師捧在手上,他詭異的一笑,對我說到,卡瓦洛日,我們的神山,誰都無法活著走出去……
我突然被人搖醒,睜開眼睛,看到是百惠和二刀。百惠說,你剛才一直在尖叫,我們怎麼都喚不醒你。
我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坐了起來。望著那麵寧靜的湖泊,我才緩緩的靜下心來。夕陽西下,照得整片山都金燦燦的。不久,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天邊。剛開始他小的像個螞蟻,慢慢的,他變得大了起來,等到走近,我看到是中田。
隻是,中田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手持尖刀,赤裸著上半身、目光中散發出殺氣的男人。我心頭一怔,這出門在外,一怕遇天災,二怕遇到這些土霸王,看來到卡瓦洛日的時間又要無限期的往後推了。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