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錦書是打點好了一切,車子走了一會兒就和大隊人馬分開,車子裏隻有我,錦書,炒豆兒,錦書的貼身侍婢玉蟾四人。車子漸行漸慢,耳畔之聲已至鼎沸,錦書早就拉著我的手跳下車,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在繁華鬧市之地,一條長街耿耿如同白晝,彩燈籠映下的京城金碧輝煌,人流熙攘,火樹銀花,士子佳人,嬉笑遨遊,這就是三百年前的北京上元之夜啊,我抑止不住這心靈的激動與張揚,真想馬上投入這市井的熱烈狂歡。
錦書回首對兩個丫鬟吩咐道,“今晚人多,仔細跟緊了,若是走失了,就到月明樓等著,亥時集齊。”兩個丫鬟也是一臉歡喜的答應著。錦書緊緊抓住我手,快步走進這人流之中。真是歇一程,跑一程,穿梭千盞燈。也沒仔細看個清楚,就被錦書直接拎到一處樓宇,匾上書著月明樓三個大字,有兩個人徘徊樓前,一見得我們來了,就迎了上來,我當是誰,原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
“等了許久了嗎?”錦書上前見過禮,九阿哥微笑道,“也不是很久,到是你們脫身要難些吧?”錦書得意的說,“上下我都打點好了,雖說花了不少銀子,為逛燈市還是值個兒的。這裏是哪?卻讓我好找。”九阿哥回道,“這原是查家樓,遇禍後改叫這個名字的。想當年,門庭若市,皇父都曾來這聽過戲呢,禦筆親賜過台朕。隻是如今還未複原氣兒。”
我在旁邊忍不住相問:“這裏是京城何處?”“前門外。”十阿哥幹淨利落的回答。我一時也不知應該再說些什麼,兩個人隻管大眼瞪著小眼,“我們逛燈市吧?”九阿哥為了活躍現場氣氛,提議著,我們自然是舉手額慶了。
四人起初也能並排而行,可是走到人流湍急之處,就沒那麼寬裕了,開始時我還和錦書結伴相遊,看花燈,猜燈謎,隻是沒想到,北京這時就有了冰燈,雖還隻是雛形,簡單的雕刻成小兔子的形狀,卻是晶瑩剔透,玲瓏可愛,一時看得入神,暗自感慨古人的心思縝密,巧奪天工!等到返過神來,發現自己竟如那兔子一般,煢煢孑立,錦書不知到哪裏去了!
我呆立在原地,雖是天氣寒冷,可還是薄薄的出了一身冷汗,於此陌生的時空,無一技之長,如何安身立命?顧影自憐,頓時感到危機深重。不認得回府的路,其實這裏又有哪一條路是我認識的?遑顧四周,比肩疊跡,我極目遠眺,哪裏有錦書的影子?腦袋裏昏沉沉的,有那莽撞的青年推了我一個趔趄,差一點兒就跌到在地,心中的委屈恐慌已如水之將溢,就在這千鈞一刻,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握住我手,一刹那,似是故人來,積蓄了很長時間的淚水欣然落下,卻無力回頭看那執手之人。
低著頭,任由那人將自己帶到人跡略為稀疏的地方,不知怎麼,心裏卻是莫名的安心,浮生如斯,人世轉換,千山萬水的行走,是為了此處的安慰,漂泊歲月的穿越,竟成全今日的相會。仿佛生活中所有的煩惱擔當都通通卸下,情願就讓這樣的一隻手牽我到海角天涯。隻因這隻手是如此的溫柔,誠摯。最終雖然還是要停佇,還是要放手,也要銘記此刻的暖意。
分開雙手時,淚眼仰望,朦朧之中,那人默默的遞過一方手帕,不由得接過來,不由得拭幹眼淚,分明看到這個人竟然是八阿哥胤禩!
胤禩雍容溫顏,關心的問我:“你是獨自一人?剛才錦繡說是你,我還隻當不信,想不到卻是真的!你姐姐就在前邊,快隨我來吧。”說著,轉過身,帶路先行。聞聽此言,不禁啞然失笑,原來第一眼看到我的並不是他,而他眼中也從來無我,隻是會錯了意寄錯了情,心中那片刻的停留,權當是春夢了無痕,緘口無言跟在八阿哥身後,遠遠就看見錦繡一身紅衣,站在燈火闌珊處!
手又一次被握住,同樣的溫暖有力,隻是易了主人,我雖是喜出望外卻莫名的悵然若失,錦繡圈住我肩,回護之心情真意切,細細詢問來由,聽完,罵道,“錦書這丫頭,果然是個粗糙的,做事沒個交待,又將妹妹落單兒,咱們這就去尋她!”八阿哥在一旁插言,“不如到月明樓候著,既是約在亥時,老九他們也是久能辦事的人,必會尋了回去,索性就等她一等。”
錦繡依言和我坐上大車,決定繞遠去月明樓。大車裏極為寬敞,八阿哥獨自坐在我們的對麵,不動聲色。錦繡告訴我,每年的上元節她都與胤禩逛燈市,還笑說京城如此之大,怎麼會湊巧碰上了我?一路行來,明明滅滅的光線透過未曾遮擋的車窗,不時的在我們臉上留下斑斕陸離的光影,怪異而不真實,耳畔傳來的鞭炮畢駁之聲沸反盈天,這都城徹夜的火熱歡慶卻似永無終止,大清子民那蓬勃狂放的情懷,也昭示著今夜發生的一切有如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