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成為了大學生,我在東京,裏伽子在高知,有了這段物理上的距離我們的關係就真的要到此為止了吧。接受了這樣的結論後,我轉身走向安檢通道。就這樣,從此把裏伽子的事忘掉吧。
那個時候,根本沒想過裏伽子當時竟會在東京。
“是這樣嗎?原來竟然是這樣!”——我最初的震驚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強烈的疑惑。裏伽子又做了這樣的事,她再次一個人做了這樣的事。
“喂,拓啊,你聽見我說話沒有?我剛才說‘總之要振作起來’”,電話中傳來了圓白菜的聲音,他好像突然又恢複了力氣,音量變得很大。“裏伽子應該會和你取得聯絡吧,她啊,可能就是為了追隨你才到這邊來的呢!”
“你啊,還真是很閑呢”,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之後我很快對圓白菜的話失去了興趣,雖然自己也覺得有點兒過意不去,但是也沒辦法嘛。僅僅10分鍾,在陪圓白菜東扯西扯了一些毫無邊際的話題後,我們約定好近期有時間出來見個麵,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我翻身倒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沒過多久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馬上起身將塞在壁櫥裏的手提包拉了出來,從裏麵拿出了我們班的畢業生人名冊。我們畢業時曾經成立了一個同學會,我被推舉為同學會東京支部的初代幹事,所以手中才會掌管著這本人名冊。我找到小濱佑實高知家中的電話號碼,拿起話筒撥了過去。很快,她母親便接起了電話,“哎呀,是杜崎君啊?怎麼樣你還好吧,什麼時候到東京的呀?”她的反應倒是很輕鬆自然。
“我已經到東京了,現在是從東京給您打的電話,主要是想和小濱交待一下同學會的事。”
含糊其詞地客套一番後,我被告知小濱前天就已經出發去神戶了。此時我剛剛知道那個長著一副白麵包般鬆軟圓臉的可愛姑娘小濱佑實,最終上的是一家神戶的女子大學。
詢問了小濱在神戶的聯係方式後,我按下了掛斷鍵,心裏油然產生了某種感慨——這真是個充滿了淡淡離愁別緒的季節啊!
我們四國這邊的高中生都很古怪,畢業時會劃分出留守組、京阪神組、東京關東組等等,分散在日本全國各地。估計就隻有北海道和衝繩方麵不包括在內,但每年還是會出現那麼一、
兩個怪人非要跑到北海道大學和琉球大學去。
我十分小心地撥起了剛剛問到的小濱借宿地點的電話——不過一轉念,我突然又忍不住放下了話筒。這種時候給小濱打電話詢問裏伽子的事,恐怕時機不大合適吧。
接下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有些餓了,於是就將剛買來烏冬火鍋套餐拿出來放在了燃氣灶上。在烏冬煮好前的這段時間裏,百無聊賴的我將視線掃向了鋪在地板上的東京地圖。過了一會兒,我便發現自己正在無意中尋找著那條名叫“成城”的街道。那裏是裏伽子父親住的地方,裏伽子如果來東京的話應該還是會住到父親的公寓裏去吧。很快我就找到了成城的街名,不過能做的事也僅此而已。我既不知道那裏的具體地址,也沒有那裏的電話號碼。
烏冬煮好了,我站起來準備去關煤氣,可在起身的一瞬間,我的視線卻掃過並且終於停留在了地板的某個位置——
一張照片正躺在那裏。這張照片是四班的須田偷拍的,拍攝時間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五年級學生修學旅行,地點是夏威夷的懷基基海灘,裏麵的人物是裏伽子。
那次旅行結束之後,男生們之間就開始流傳起一本絕密相冊,而相冊中最受歡迎的就是這張。照片中的裏伽子穿了一身白底黑色水珠樣式的泳衣,雖然泳衣本身比較普通,但裏伽子的身體曲線卻極為出眾,因此這件事就成為了男生們之間一個相當熱門的話題。
在我們年級,要說身材好,首先會提到的是一班的澤田美惠和五班的櫻庭久美子。但她們的口碑來自平時穿著學校製服的樣子。裏伽子穿製服時體型會顯得過於纖細瘦長,可沒想到一穿上泳衣,曲線竟會變得如此有衝擊力,實在令人感到意外。因此這張照片就更加吸引人的眼球,銷量不斷節節攀升。
“這樣的照片為什麼會突然在這種時候出現啊”,我撿起照片端詳著,腦子裏逐漸有些恍惚,“可能是剛才從手提包裏掏人名冊時掉出來的吧”。照片中的裏伽子好像特別不高興,她抱著雙膝,出神地盯著眼前那宛如明信片裝飾圖案般的蔚藍大海。
明明還隻是一月底,夏威夷的海麵卻藍得仿佛要溢出來似的,這也導致整張照片嚴重缺乏真實感,簡直就像是合成的。即便如此,照片中裏伽子那莫名憂愁的麵孔也肯定是真實的。雖然沒有使用長焦鏡頭,但還是拍到了裏伽子如此近距離的特寫,這主要是因為須田那個家夥專門為這一天做了準備,郵購了雜誌上的組台式雙筒望遠鏡相機。當時,那小子裝出一副用望遠鏡眺望遠處海麵的模樣,實際上卻在不停的卡嚓卡嚓偷拍下穿泳衣的女孩子。
我一邊吸溜著烏冬和蔬菜,一邊看著這張裏伽子的照片,想起了修學旅行時,裏伽子在飯店大堂叫住我時的情景。那好像也是我和裏伽子的第一次正式接觸,現在回想起來,那次接觸具有十分強烈的象征性意義。裏伽子之所以會找我搭訕,其實也是別有目的,因此這件事中並沒有包含什麼戀愛的意味,也就是說並不是因為她喜歡我。
是啊,根本就沒有什麼喜歡之類的感情嘛——對此我感到越來越確信。於是一瞬間,我第二次產生了以後再也無法見到裏伽子的預感。而現在我剛剛得知,我們從春天起就開始居住在同一個城市裏了(雖然這個城市不是一般的大),不過裏伽子至今都沒有聯係過我。她這個人,從來沒有過什麼害羞啊、不好意思啊之類的問題。既然不聯係,就肯定是因為不想聯係。
東京這種地方,不看地圖的話就根本不清楚哪兒是哪兒,想要通過偶遇和裏伽子重逢,簡直就像是在尋找掉落在沙灘上的一小粒鑽石一樣難。是啊,偶然間的重逢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著照片裏的裏伽子,無數個有關於裏伽子的畫麵又回到了我眼前。六年級時成為同班同學的事,黃金周時短途旅行的事,兩人一起住在飯店的事等等,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這些事給予了我很多快樂和驚奇,但對於裏伽子來說,可能並不存在任何意義吧。
這種想法總會讓人感到有一點寂寞。此時我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喜歡裏伽子,於是心情一下變得很哀傷,總覺得好像再也無法高興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