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德是在六月二十二日收到本丘克的電報的,電報寥寥數字——“家人安好,近期到訪”——或者這就是標準語的妙用吧,可偏偏使得他如同百爪撓心,怎麼個好法?又是什麼時候來南錐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幹什麼?公事魯德沒興趣操心,反正上級怎麼指示,自己保證完成任務就是。倒是徐香和兩個孩子一直在心中牽掛著,“快一年沒見了。”魯德小心翼翼地折好電報紙,揣入上衣兜中,扣上扣子又輕輕的撫平。
沙城堡的電報中繼站是上個月建好的,相應的,它附屬的主體——沙城堡火車站也在自新堡收到“堅持執委會領導一百年不動搖”電報信號這個銘記曆史的時刻作為獻禮落成了(1651年3月12日)。然而,鐵路還是沒有的,電報線杆子沿著路基每隔100米孤零零的立在荒原之上,也是蔚為奇觀。更讓人頭疼的是,護路隊的工作更繁重了——即便不是出於報複,上好的紅木杆子也是蠻子們熱衷盜挖的材料,遑論上麵還有裹著桐油緞帶的鐵絲哩。
“能給沙城堡發電報麼?”魯德問道,他想把喜訊告訴戰友。報務員是個明人小夥,不過看長相,他母親應該是個蠻子,嗯,或許是韃靼人,魯德對他有種說不上來的好感。
“當然,要不怎麼叫電報?!”小夥子自豪的答道,“你想拍什麼?這個點報務員估摸著還在,說不得還能聯係上他直接回電呢...”
“這個...這...”魯德摘下皮筒帽,狠狠的撓著頭,小夥子一陣犯惡心——他得多長時間沒洗頭了。魯德胸中似乎壓抑著千言萬語,但對著這個報務員小夥和他指邊的電鍵,卻一時真是手足無措,他尷尬的笑了下,“算了,我還真想不起來要說啥,不耽誤了,你這還忙著了,是吧.....”這麼說著,目光卻是緊緊盯著那個電鍵。
小夥子微微一訕,“沒事,要不,就發個‘自新所向你問好’怎樣?”說罷,自作主張的敲擊起來,嗒噠嗒噠,敲了幾下,小夥子抬頭,疑惑的看著魯德,“不對勁啊,似乎沒有反饋。”
魯德聞言,轉身就往外衝,報務員從重重的關門聲中隱約聽見“要糟!”
衝出鐵路辦公室,魯德吆喝了聲,牽著韁繩的馬弁趕忙牽引著戰馬奔來,“隊長?!”
“吹緊急集合號,出事了。得查線去!說著從門廊處跳上馬,揚鞭朝護路隊隊部馳去,噠~噠噠~噠噠噠~噠嗒噠嗒噠嗒,酒館、小吃攤、街角零零散散在消遣的護路警匆忙地整裝,找尋馬匹,然後彙成溪流湧向火車站場(護路警隊部所在地)。
“這不找事麼?大冷天的。”徐剛並不是對魯德發火,但魯德還是羞愧地紅了臉,“你先去吧,注意保溫,交建局那幫波蘭人也不曉得能不能使喚上,我溝通下,讓丫的後麵跟上。機車開到路通的地方。”
......
騎行了大半個鍾頭,天上飄起了小雪,護路隊的騎警們開始不安份起來。
“這他娘的,什麼破事啊?我剛才飯都都還沒吃完哩,掙這兩塊錢活受罪哩。”
“知足吧,中鐵那裏還沒這兩塊錢呢...”一個聲音語帶譏嘲突兀的回應道。
這麼一搭腔,騎警都湊了一堆寒暄開來,老婆孩子、薪餉、傳聞消息熱絡的討論著,當然,說著說著總會歪去下三路。聊了好一陣魯德終於皺起了眉頭,“都別說話了,不想死的都散開點。克蘭迪蠻子的槍子兒最喜歡你們這樣的。”冷水潑來,眾人怏怏散開,有個不懷好意的路過魯德身邊,“呸”的一聲啐了口痰出來,魯德一臉嚴寒,像野獸般直視著他,那名警士摘下皮帽,用汗津津的手摩挲著頭發,也斜視著魯德,直到魯德的馬弁趕上來給他馬屁股抽了一鞭子......
馬弁近前低聲道:“長官,您就因為這樣,才逼得這班混賬東西和您犯衝呢,何必呢?”說罷無奈地歎了口氣,也抽了一鞭子跑開,嘴裏大喊著:“都打起精神來,落單了就等著山獅(美洲獅)收拾你們。”
不多會,十八名騎警馳上立著一片矮灌木叢的土崗之上,“稍息!”魯德高舉右拳,“籲”警士紛紛拉緊韁繩,讓馬兒放緩腳步,鞍座有節奏的“咯吱~咯吱~”響著,原地繞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警士們一個個裹緊風帽的長耳,趁著這個機會抽支煙,看看黑麵神又它.媽.的搞什麼鬼。西蒙剛才嚷著肚子餓,現在也從印有圓規鐵錘工字軌(鐵總)徽記的馬袋中掏出零食趕緊的嚼起來。魯德舉著望遠鏡四麵張望,身後是青灰色的地平線——那是來的方向,前方天色灰蒙蒙的,嘴裏不斷地呼著白汽,極目處是兩洋鐵路的路基大道,甚至可以看見,枕木和鐵軌已經敷設到了事發地的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