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太後林氏,未央平心而論,還是很敬佩的。當年先帝大行,未曾立下太子,是林氏以皇後之尊,力排眾難,將年僅六歲的小皇子慕玨推上帝位,自己垂簾聽政,彈壓了不少意圖生事的大臣。

但就算她天生就是治國之才,難道就該踏著母後的血麼?未央這麼想著,滿心苦楚,恨不能一口血吐出來的好,當下深深的喘了幾聲,這才穩住了自己的呼吸。

林氏,慕瑤華,你二人欠她的,欠母後的,都要一一還回來!

未央滿心的惱意,饒是如此,還是舉起放在床邊的銀鏡。鏡中的少女容色尚且稚嫩,但卻頗有幾分美貌,隱隱有當年廢後衛氏的風姿。未央靜靜的看著鏡中,還是微笑起來。

時光臨近午時,洛神宮外漸漸喧鬧起來,旋即一聲高唱:“太後娘娘鳳駕到——”宮苑之中之中當即立滿了人,不多時,便有一個窈窕的身影行至簾子前,一壁打起簾子,一壁道:“淑嘉可好些了?哀家方批了奏折,實在對這孩子放不下心來。”

她聲音輕柔悅耳,但含著無端的氣勢,正是多年上位者執掌天下的獨有氣概,待進了內室,未央坐在床上,看著林氏的臉,一時心中說不出的恨意。

她一席赭石色襖裙,一柄累絲金鳳挽起長發,左右各一隻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襯得整個人雍容華貴,一張臉保養得宜,看著仿佛二十許人。

未央心中的恨意幾乎噴薄而出,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張臉,她那時含著微笑,輕輕說著“你母後那事啊,實則,是哀家親手做的,是哀家,將這華美的鳳袍,從你母後身上剝下來的”。未央幾乎氣得顫抖,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微笑道:“淑嘉給母後請安。”說著,作勢欲起。

“還沒好呢,便不要起身了。”太後含笑,頗為慈愛的樣子,一雙眸子就那樣看著未央,目光炯炯,一手扶了未央,又坐在床邊,看著未央笑道,“我的兒,這樣柔弱的模樣,莫說尋常男子,就是母後看了,也很不能將你護在手心中萬般憐愛呢。”

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著未央的臉,後者不自覺地想到了臨死前,林氏輕撫自己麵頰的情形,秀眉微微蹙起,偏頭躲開道:“母後,兒臣尚且在病中,實在不便過了病氣給母後。”

“你大了,有孝心了。”太後的手僵在空中片刻,還是收回了手,那笑容愈發深了,一雙眸子好比深淵一眼,“你妹妹受了驚嚇,哀家實在走不開身,還有好些醃臢事,非得要哀家親自料理呢。”

“母後日理萬機,自然勞累。”未央平靜的說著,看著太後一雙眸子,忽然含笑,“弟弟如今已經八歲了,再過上些日子,就能為母後分憂了。母後自然也不必再過問朝政之事,能在懿安宮,頤養天年。就如同尋常大戶人家的老太君。”

太後微微僵滯,看著未央,她在宮中多年,若是發覺不了未央的變化,那這麼多年,也算是白過了。眼前這丫頭,語氣雖是依舊恭順,但像是鏡湖清影下的暗礁一樣,隨時都能讓人觸壁。

“兒女都是債啊。”太後直直的看著未央的眼睛,白嫩的素手輕輕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中輕輕撫著,“皇帝就算到了哀家這年歲,哀家也一樣要為他擔心的。你也一樣,眼看這就要及笄,哀家也是格外心疼你的。”又抿著嘴一笑,“這麼多年,你就算不是哀家親生的,也該有些感情了是不是?”

“母後心疼兒臣,兒臣如何不知?”未央恭順微笑,“瑤華如今遭了這罪過,母後也要好好的心疼才是,那才是母後親生的不是麼?”

心疼?林氏對她是否有心疼未可知,但利用卻是絕對的。畢竟,這是給天下人看的,叫天下人看看,她林氏,是如何厚待廢後衛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