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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千古寂寞曹子建

在山東東阿縣的魚山腳下,寂寞地躺著一位千古奇才,既無人爭搶,也無人炒作,甚至連他的歸葬地也鮮為人知。他,就是三國時期著名文學家、曹操的兒子曹植(字子建)。

曹植逝世於公元232年12月27日(魏明帝太和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距今已經一千八百多年。

墓中何處話蒼涼

魚山位於東阿縣城西南20公裏處的黃河北岸,高僅82米。它東接泰山餘脈,西連千裏平原,南臨滔滔黃河,北傍平疇沃野,看似平淡無奇,卻能藏龍臥虎。一生落寞的曹植,就睡在魚山西麓的簡陋墓穴中。

曆史上的曹植墓是荒涼的。盡管曹植有諸侯王的頭銜,但他長期生活在曹丕父子的傾軋之下,王位形同虛設;他死後又遠離家族墓地,獨自長眠魚山。他的墓在過去不被重視,似乎理所當然。

據隋開皇十三年(593)的碑文記載,隋代時曹植墓就已經坍塌。他的十一世孫曹永洛發現後,奏請北齊孝昭皇帝恩準,才對墓進行了維修。

又據《東阿縣誌·古跡誌》記載,在元代,大名鼎鼎的曹植曾被誤認為小神城隍爺供奉。後來雖得到糾正,但卻把他的祠堂設在東阿縣城中,他的墓反被冷落。再以後,縣城遷址,連他的祠堂也被廢掉……

到了明代隆慶年間,東阿縣令田樂才在曹植墓前建了三間祠堂。然而這祠堂異常簡陋,難避風雨。

墓室的荒涼,透射出墓主人的寂寞。千百年來,曹植遠離家鄉親人,孤零零一個人躺在這裏,既無妻女陪伴,也無父兄相隨;無人舉行祭祀大典,也未見親友憑吊。他隻能淒然傷心歎往事,何處話蒼涼?

才華橫溢反遭棄

曹植自幼聰明絕頂,才華橫溢,在詩歌、辭賦、散文等領域都有很高成就,是三國時期最具影響的大文學家。頗為自負的南朝詩人謝靈運曾說:“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對曹植給予了很高評價。曹植的才華也得到其父曹操的賞識,認為他是“兒中最可定大事者”,曾把他內定為王位繼承人。

然而,才華沒有帶給曹植多少福祉,卻給他帶來無盡災難。正因他恃才傲物,放蕩不羈,才在權力鬥爭中屢屢受挫,優勢盡失,以至坎坷終生……

有一次,曹植趁曹操外出,喝了個爛醉,私自坐著王宮的馬車,打開司馬禁門,在隻有帝王舉行大典時才行走的馳道上縱情馳騁了一番,一直走到金門。曹操得知此事後大怒,立即處死了掌握王宮車馬的公車令,並且發布命令說:“自臨淄侯(指曹植)私開司馬門至金門,令吾異目視此兒矣。”從此,曹操改變了對曹植的看法,“植寵日衰”。

還有一次,駐守襄陽的曹仁被關羽圍困,曹操任命曹植為中郎將,帶兵前去救援。可是曹植正飲酒大醉,不能聽命。曹操見此情景氣得發昏,對這位昔日看好的接班人大失所望。曹植就這樣失去了曹操的信任,也斷送了繼位的機會。

曹操死後,曹丕繼位。不久他又踐祚代漢,黃袍加身,做了魏國皇帝。這一來,他對曹植這位政治對手的迫害更加有恃無恐。他先是殺掉曹植身邊的丁儀、丁廙等親信,在政治上孤立曹植;再是把曹植封到一些貧窮偏遠的地方,並頻繁貶爵遷封,使他“衣食不繼”,過著囚徒一樣的生活:此外,他又派密探監視曹植,製造“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的罪名,將曹植從臨淄召回京城洛陽問罪,還像貓耍弄老鼠一般逼他在大殿上即席賦詩,不成則行大法。正是在這刀架在脖上的危急時刻,曹植靈機一動,立刻吟出了那首著名的《七步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短短的六句詩深刻揭露了曹丕陷害同胞手足的險惡用心,使他暫時放下了屠刀。然而他對曹植的迫害,並未就此停止。

托體東阿傷心地

就在曹丕處心積慮地加害曹植時,自己卻先於曹植命喪黃泉,其子曹睿繼位,史稱魏明帝。魏太和三年(229)十二月,曹植被改封為東阿王,從河南雍邱遷至東阿。遷封的原因,是他以前的封地“連遇瘠土,衣食不繼”。其母卞太後實在看不下去,便在魏明帝麵前求情,將他從“下濕少桑”的雍邱,改封到“田則一州之膏腴,桑則天下之甲第”的東阿,這才使他的生活條件有所改善。

然而,這位魏明帝跟其父曹丕一樣,對曹植依然心懷忌恨。他表麵上對曹植客客氣氣,背地裏卻總是暗算他。他分配給曹植的衛兵,盡是不能打仗的老弱病殘,而且在數量上也大打折扣,使曹植的封地“既徒有國土之名,而無社稷之實,又禁防壅隔,同於囹圄。”(《三國誌?武文世王公傳》)曹植曾多次上書,希望能被任用,為國效力。然而這位小皇帝卻“王顧左右而言他”,隻誇他文章寫得好,卻閉口不提工作的事。曹植在屢屢碰壁、備受打擊迫害的情況下,對現實和人生徹底失望,轉而想從神仙世界中得到解脫。他一改不信神仙的初衷,寫了許多遊仙詩,幻想自己得道成仙,羽化升天,在仙境中自由自在地生活,從而擺脫現實的黑暗和痛苦……然而幻想畢竟不能代替現實,而殘酷的現實依然不斷加害於他,使他的健康每況愈下。當太和五年(231)冬天奉詔進京時,他已重病纏身,形容枯槁。魏明帝見他這般模樣,假惺惺地問道:“王顏色瘦弱,何意也?腹中調和不?今者幾許米?又啖肉多少?見王瘦,吾驚甚,宜當節水加食”,問完又賜給他一些食物。然而這種貓哭耗子的“慈悲”,卻無異於刺進曹植心中的鋼刀,帶給他的是更深的痛……

曹植在東阿隻住了兩年時間。盡管這段時間他身心俱疲,生存維艱,但他還是愛上了風景秀麗的魚山,希望死後葬在這裏。魏太和六年(232)十一月二十八日,鬱鬱不得誌的曹植病逝於陳(今河南省淮陽縣)。其子遵照他的遺願和“薄葬”的祖訓,第二年便將他遷葬到東阿魚山,圓了他的一個滿含辛酸的夢……

曹植遺骨何處尋

曹植墓曆經千年風雨滄桑,至解放初期,總算比較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然而,這墓卻早已被人忽視和淡忘。一個真實的存在,淪為縹緲的傳說。

是一把佩劍,重又喚起人們的記憶。於是,曹植墓被重視了,被發掘了!然而卻又留下了千古遺憾……

1951年春,原平原省(1952年底撤銷)委書記吳德在視察黃河時路過魚山,發現一男孩正拿著一把刻有“曹子建”銘文的佩劍玩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即花20萬元(舊幣,相當於今20元)把佩劍買了下來。這把佩劍的出現,讓人們更加相信,魚山腳下的古墓中埋葬的就是曹植。為了探個究竟,當時的平原省文物管理委員會派了兩名工作人員,和東阿縣文化館的工作人員一起,對曹植墓進行清理發掘。

古墓發掘前,當地就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破開曹子建(墓),富了九州十府一百單八縣。”有些人憑想象認為,曹植墓中裝滿了金銀珠寶。然而挖開墓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墓中的隨葬品較珍貴的隻有曹植王冠上的金雕(俗稱帽花)1枚、墜珠3顆、瑪瑙兩顆、玉帶掛鉤1副、金質佩劍鎖鏈一掛,其餘全是普通的陶器,包括陶井、陶雞、陶鴨、陶狗、陶鵝和陶製灶具等,共132件。另外還發現了曹植的28塊遺骨。這些陪葬品如此簡陋,跟王侯的身份極不相稱。

曹植墓中出土的文物,全部由平原省文管會的人員帶走。隨後,又移交給中國曆史博物館,1952年曾在故宮午門展出過。1984年,這批文物中的大部分又歸還給了東阿縣,然而其中最有價值的曹植遺骨卻不知去向。

那麼,曹植的遺骨哪裏去了呢?這個問題當初並未引起重視。直到2009年曹操墓的發現被炒得火熱又真偽難辨時,有學者提出用曹植的骨殖進行DNA鑒定,這才使尋找曹植遺骨一事重新提上議程。

對此,東阿縣文物管理所所長劉玉新先生對媒體作了如下解釋:1951年曹植墓發掘時,確實發掘出了28塊遺骨,當時送到了河南新鄉(平原省會)。上世紀50年代曹植墓出土文物在故宮展出時,已無曹植遺骨。上世紀80年代起,我們曾多次向河南新鄉博物館等部門和當時參與發掘的老人們打聽,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曹植的遺骨的下落……

就這樣,有著重要研究價值的曹植遺骨,被某些人像丟垃圾一樣隨意丟棄了,至今杳無音訊。這使我們對曹氏家族的了解,失去了一組重要密碼;也使曹植的人生悲劇,從生前一直延續到死後……

蘇軾在密州的生活片斷

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蘇軾在杭州任通判期滿後,主動要求到比較貧窮的山東密州(今諸城)任知州。他在密州雖然隻有兩年時間,但這卻是他一生中的一個重要階段。在這兩年中,他的仕途生涯相對平靜,勤政為民政績卓著,在創作上也獲得較大豐收。

吃野菜:笑對清貧苦為樂

蘇軾任職的密州,是個比較貧窮的山區,百姓生活困難。 再加上當時推行的新法措施失當,百姓負擔加重,連官員的俸祿也銳減。在這種情況下,蘇軾雖然是密州的“第一把手”,生活卻比較清貧。他在《超然台記》中說:“予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牆之美,而庇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觀,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樂也。”可知他的生活條件遠不如當年任職的杭州。他還在《後杞菊賦》序中說:“而餘仕宦十有九年,家日益貧,衣食之奉,殆不如昔者。及移守膠西,意且一飽,而齋廚索然,不堪其憂。日與通守劉君庭式循古城廢圃,求杞菊食之,捫腹而笑。”他到了密州(即文中的膠西),本來就不富裕的家中更加貧困,想吃頓像樣的飯菜都比較困難。於是他天天在公務之餘,跟同僚劉庭式一起到荒廢的菜園中尋找枸杞、菊花等野菜為食,邊尋找邊談笑風生,苦並快樂著。對此,他深有感觸地說:“人生一世,如屈伸肘。何者為貧,何者為富?何者為美,何者為陋?或糠覈而瓠肥,或粱肉而墨瘦……吾方以杞為糧,以菊為糗。春食苗,夏食葉,秋食花實而冬食根,庶幾乎西河南陽之壽。”他認為人生在世,就像手肘一樣能伸能曲,所謂貧困、富有、美豔、醜陋,隻是相對而言。有的人吃糠咽菜照樣長得白白胖胖,有的人吃山珍海味卻長得瘦骨嶙峋。他現在以杞菊為食,春天吃苗,夏天吃葉,秋天吃花和果實,冬天吃根,身體照舊健康,說不定還能像孔子的學生子夏和南陽人那樣長壽呢!蘇軾就是這樣,在任何困難麵前都能保持樂天達觀精神。而這種精神貫穿了他的一生,也融入了他的詩詞,使他在任何險惡的環境中都能從容麵對,以苦為樂,並使自己的生命和事業都煥發出燦爛的光輝!

?   拾棄嬰:民瘼時刻記心中

蘇軾剛到密州時,密州正遭受嚴重的旱災和蝗災,“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超然台記》),社會秩序比較混亂,百姓生命難以為繼,餓殍、棄兒隨處可見。目睹如此慘狀,蘇軾的心情十分沉重,立即采取積極措施,開展恤民救災工作:為救饑民,他一方麵開倉放糧,並將州衙官吏的口糧勻出一部分,為斷糧的饑民解燃眉之急;同時上書韓丞相,如實反映當地災情,要求朝廷選派官員下來視察,體量放稅,或給予補助。在滅蝗中,他親自出馬,帶領農民用火燒、深埋等方法鏟除蝗害,並動用部分倉米獎勵捕蝗的人。他還針對當地“盜賊漸熾”的情況,及時作《論河北京東盜賊狀》上書朝廷,對盜賊產生的根源做了精辟分析,並提出相應的治盜之策……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密州的災情基本得到控製,百姓的負擔有所減輕,社會秩序也有所好轉。

蘇軾關心民生,常顧及百姓生活的各個方麵,並從中發現問題,製定政策,加以解決。有一次,他跟劉庭式沿著城牆邊尋找杞菊,忽然在一叢枸杞旁發現一個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棄嬰!他心痛地撿起棄嬰,抱回府中撫養,並下令州府的官員去到城邊野外撿拾棄嬰。幾天之內,州府中竟收養了近40名棄嬰!他在《次韻劉貢父、李公擇見寄》一詩中寫道:“磨刀入穀追窮寇,灑涕循城拾棄孩”。一方麵它對殘害百姓的盜賊恨之入骨,窮追不舍;同時他又含著眼淚,沿著城牆根去撿拾棄嬰……他這種愛憎分明感情,對百姓無微不至的關心,讓密州人民大為感動,稱他為“蘇青天”,並建蘇公祠、塑蘇公像來紀念他。

超然台:超然物外譜華章

蘇軾在密州的時間雖不長,但這卻是他創作上的一個高峰期。這期間,他暫時遠離了政治漩渦,大的政治災難尚未降臨,他的生活相對平靜,精神也比較自由;而密州的美麗山水和淳厚民風又給了他豐富的創作資源,因而他在創作上取得了顯著成績。這期間他共創作了詩、詞、文、賦等200多篇,其中許多是享譽文壇的名篇佳作。而他此時創作的一個重要平台,便是至今尚存的超然台。

超然台原為密州北城牆邊的一個廢棄土台。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八月,蘇軾將其重新修葺,並增建樓宇殿堂,使它成為一處登臨遊覽之所。他的弟蘇轍依據老子“雖有榮觀、燕處超然”的文意,將台命名為“超然台”。從此蘇軾便常與同僚好友登台遊賞,飲酒唱酬,不勝其樂。他的幾首傳誦千古的詩詞名篇,就誕生於超然台上。

熙寧九年(1076)暮春,蘇軾在蒙蒙細雨中登上超然台,隻見風吹柳斜,春水繁花,千家煙雨,春色醉人。這時他忽然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故鄉親人,不禁唏噓長歎。可是想念又有什麼用呢?還是趁著春光未老,借吟詩飲酒來自得其樂吧……於是,一首《望江南·超然台作》便油然而生: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試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酒醒卻谘嗟。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這首豪邁與婉約相兼的詞,通過春日景象和作者感情、神態的複雜變化,表達了蘇軾豁達、坦蕩的襟懷和超然樂觀的人生態度,讀來令人如飲醇醪,回味無窮。

這年八月的中秋之夜,皓月當空,銀光萬裏,蘇軾又來到超然台上飲酒賞月,忽然想起多年不見的弟弟蘇轍,不僅感慨萬端,對月抒懷,揮筆寫下了膾炙人口的中秋詞《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清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蘇軾麵對明月,把酒問天。他很想飛到月宮去看個究竟,但又畏懼“高處不勝寒”。仔細想來,最現實的還是這平常的人間。當月照西窗時,他思念故人,夜不能眠,甚至埋怨月圓人不圓。轉而又想,盡管人間也有悲歡離合,但完美的事古來沒有。隻要親人能好好活著,即使遠隔千裏,依然能共享這美好時光……此時蘇軾政治上不得意,誌不得伸,一度產生消極避世念頭。但他從“月有陰晴圓缺”的自然變化中得到啟示,轉而對現實、理想充滿信心,對現實生活更加熱愛,這使得這首詞的主要基調是積極、樂觀、向上的,讀之使人在感受大美的同時也受到鼓舞。

在蘇軾眼中,超然台是他心靈的棲園,創作的搖籃。他深愛此台,並把它當作弘揚超然物外思想的載體,寫出了名篇《超然台記》。在這篇文章中,他從正反兩個方麵論述了超然物外的快樂和不超然必然帶來悲哀,進而寫他到密州後怎樣在艱苦的環境中超然自處,悠然自樂。最後用具體事實說明超然於物外必得其樂的道理。?正是這種超然物外的思想,使他淡看宦海浮沉,笑對人生禍福,在極為艱難的條件下,最大限度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並取得了輝煌成就。

蘇軾在密州為官兩年,深得百姓愛戴,他也深愛這個他為之奮鬥過的地方。當他離開密州後,仍對這裏念念不忘:“人事淒涼、回首便他年。莫忘使君歌笑處,垂柳下,矮槐前”(《江城子·前瞻馬耳山》);“莫笑官居如傳舍,故應人世等浮雲。百年父老知誰在,惟有雙鬆識使君”(《別東武流杯》);“舉酒屬雩泉,白發日夜新。何日泉中天,複照泉上人。二年飲泉水,魚鳥亦相親。還將弄泉手,遮日向西秦”(《留別雩泉》)……從這些飽含深情的詩句中可以看出,蘇軾對密州是何等眷戀!

康熙東巡“三不做”

康熙皇帝在位期間,有過六次著名的南巡,其中有三次在山東停留,東巡了泰山、曲阜。這期間,他做了不少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好事。同時,也有三件事他堅決不做,這同樣反映出他思想開明的一麵……

隻祭山,不封禪

康熙二十三年(1684)深秋,康熙第一次東巡來到泰山。他剛在山下的泰安城駐蹕,侍臣便向他建議,應效法古代“受命於天”“易姓而王”的皇帝,舉行泰山封禪大典。

泰山封禪是一種規模盛大的祭祀典禮,其隆重程度超過曆代曆朝帝王登基的儀式,而有資格封禪的也隻有政績卓著的帝王。曆史上秦漢唐宋各代,從秦始皇、漢武帝到唐太宗、唐玄宗、宋真宗,許多有作為的帝王都曾經專程來泰山封禪。康熙作為功勳蓋世的“千古一帝”,當然也有資格舉行這一活動。

但康熙卻拒絕了大臣們的建議。因為在他看來,曆代帝王為滿足自己的驕侈之心,不惜花費巨資大搞封禪典禮,結果卻並未獲得上帝的福佑,此種勞民傷財之舉實不足取。而且封禪不見經傳,近乎荒誕。他遂告誡百官說:

朕向來崇尚實政,古人重金泥玉檢(指封禪),徒勞民力,實無意義,故此行隻為巡察社會利病,省觀民隱,體念黎民疾苦,問俗觀風,以資勤求治理,絕不效前人銘功紀德,告成於天也。

從這些話中可以看出,康熙到泰山不封禪,並不是像他在《南巡筆記》中謙虛的那樣:

“朕涼德菲躬,實未有豐功偉業,足以照示來茲。何敢效法前人,銘功紀德”,而是因封禪

勞民傷財,徒勞無益,會給百姓造成沉重負擔,這跟他此行“巡察社會利病,省觀民隱,體

念黎民疾苦,問俗觀風,以資勤求治理”的宗旨相違背。他的反對封禪,實出於愛民之心,

是為老百姓著想。

康熙盡管不封禪,但對“五嶽之尊”的泰山還是非常崇敬的。他深知“嶽為五方之

長,發生萬物”,所以到泰山後他也禮節性地舉行了祭祀泰山神的活動,其最終目的還是“躬

祀之為萬民祈福”。

不看舍身崖

當康熙和群臣登上岱頂時,有的大臣建議他去看舍身崖。這舍身崖位於泰山日觀峰南麵,三麵陡壁,下臨深淵,地勢極為險要。當地有個陋俗,為救治父母疾病,常有人來此跳崖輕生,以此顯其誠心,換取神靈對父母保佑。當康熙聽說這一情況後,極為氣憤,嚴厲斥責官員們說:愚民無知,惑於荒誕之說,以舍身為孝,愚民不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孔子曾雲“父母惟子之疾是憂。”子女生病,父母憂愁得不得了;當子女的舍身尋死,不能奉養父母,這是最大的不孝。此等處所,看它何為!宜曉諭百姓不要為無知妄說所誤,地方官員宜嚴厲禁止,不得再有舍身事宜發生……從此,地方官員嚴格執行康熙的訓令,在舍身崖邊重修了圍牆,並派更夫守護,使來舍身崖輕生者大為減少。康熙態度鮮明地反對並製止這一殘害生命的陋俗,進一步彰顯了他慈憫百姓的寬廣胸懷。

隻拜師,不拜王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十一月,康熙南巡北歸來到曲阜,特意祭祀孔子。十一月十七日,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康熙來到孔廟,向孔子像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並在祝文中稱頌孔子:“仰惟先師,得侔元化,聖集大成。開萬世之文明,樹百王之儀範;永言光烈,罔不欽崇。”

從孔廟出來,康熙又來到孔林,謁孔子墓。他本應再對孔子行一跪三叩禮,可是當他走到孔子墓前時,站立良久,卻沒有跪拜。此時,引駕官孔尚任(劇作家,《桃花扇》作者)看出了帝意,便靈機一動,引康熙到一旁休息片刻,然後讓他重新回到孔子墓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跪三叩禮。對此,在場的官員都大惑不解,衍聖公孔毓圻事後也向孔尚任詢問。孔尚任解釋說:開始康熙皇帝不拜,是因為他看到了明正統八年大書法家黃養正篆書的“大成至聖文宣王”墓碑。康熙認為,天無二日,國無二王。自己身為一國之主,不能再拜王。他到曲阜來是拜師,而不是拜王。為此,他才讓康熙到一邊休息一下,自己忙將墓碑上的“王”字用黃綾蓋上。當康熙再次來到墓前時,已看不到“王”字了,所以才向他敬仰的先師行了大禮。

康熙身為九五之尊,卻如此尊師重道。個中款曲,頗值得今人玩味……

乾隆關心山東雪情

在清代的統治者中,乾隆是一位比較關心百姓疾苦的皇帝。他深知“民以食為天”的道理,而這“食”又主要來自農業生產,因此他對影響農業生產的雪情也極為關心。

乾隆二十九年(1764)十二月初二日,山東巡撫崔應階上奏,報告山東各地降雪等事,奏折中寫道:

(山)東省入冬以來,屢有雨澤,天氣融和,麥苗滋長。十一月下旬氣候始寒……二十六日午後,省城彤雲遠布,雪片微零,雖未成分寸,而省城東北各府屬則已瑞雪均沾。現據濟南府屬之鄒平、長山、淄川、新城等處申報,二十六日得雪二寸;又據武定府屬之利津、沾化、海豐、蒲台等處申報,二十六日得雪一二寸不等;又據萊州府知府汪圻到省麵言,二十六日青、萊各屬俱得雪一二三寸不等。瑞雪應時,豐年有兆……

這樣一件看似平常的奏折,卻引起了乾隆皇帝的高度重視。十二月二十九日,他便下了一道長長的諭旨,諭旨中責怪山東及河南、直隸(河北)三省上報的雪情還不夠及時、全麵、準確,要他們進一步將落雪的詳情報上,“所有各屬已未得雪情形,理合恭折奏聞。”

緊接著,大學士劉統勳又以寄信的形式,分別給河南巡撫阿思哈和山東巡撫崔應階傳達乾隆的諭旨。在給阿思哈的諭旨中,先通報了朝廷已掌握的京師、直隸、河南各地的雪情,又責令他“將豫省實在得雪分寸,並各屬現在是否待澤情形詳查速奏,以慰朕懷。”在給崔應階的諭旨中,也是先通報京師、直隸、河南等地的雪情,然後說:

山東地麵正與直豫毗連,前據該撫崔應階折奏於十一月二十六日濟南、武定、萊州各屬得雪地一二三寸不等,日來尚未據續行奏聞。著傳諭該撫,令其將現在各屬曾否普沾雪澤,並得有分寸幾何,即速詳查具奏,慰朕廑念。欽此。遵旨寄信前來。

從這道諭旨中,可以進一步看出乾隆對山東雪情的關注。在他看來,降雪即五穀豐登之兆。有了雪,土地便可得到滋潤,小麥便可喜獲豐收。這樣一來,糧價平穩,百姓安居,社會便能穩定,天下就可太平。因此他的盼雪心情,是跟國計民生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

山東巡撫崔應階接旨後,於十二月二十二日又呈上了一份奏折。他老老實實地告訴乾隆,除他上次奏報的濟南、武定、青州、萊州、登州五府降了瑞雪外,泰安、兗州、沂州、曹州、東昌五府所屬的各州縣尚無降雪的地方,不過這些地方正“彤雲密布,天氣清寒,似有降雪之象,容俟瑞雪普沾,臣即恭折馳奏,仰慰聖懷。”

這一情況,顯然不合乎正在盼雪的乾隆皇帝的聖意,因此他隻在奏折上批了一個“覽”字了事。但過了兩天,崔應階又報來山東下雪的奏折:

……茲省城濟南府於十二月二十三日巳時起至亥時止,得雪二寸有餘,遠處尚未報到,然是日彤雲四合,風定氣寒,所及必廣。臘雪滋培,麥苗有益,農民預慶豐收,遠近喜躍。除查明各州縣得雪寸數,另行奏明外,臣謹先行繕折馳奏,仰慰聖懷。

這一好消息立即使乾隆龍顏大悅。省城濟南“得雪二寸有餘”,“臘雪滋培,麥苗有益,農民預慶豐收,遠近喜躍”,正是他所盼望的。於是他提筆在奏折上批了“欣悅覽”三個大字,表示對崔巡撫的嘉許。

乾隆對雪情的關心,還表現在他寫的許多詩文中。如他在一首詠雪詩中寫道:

緬惟臘雪足,遺蝗入地深。更擬餅餌富,慰我三農心。況當苗秀時,時澤尤在今。

因為冬天雪下得充足,消滅了蟲害,春天麥苗才長勢良好,豐收在望。想到這些,他內心感到非常欣慰。

另一首《雪(臘月初七日)》是這樣寫的:

徹夜雲同色,侵晨雪舞翩。 敢輕言慰矣,惟益冀沾焉。竟至達申後,猶欣值臘前(明日為臘八日)。心田滋渴望,可以命吟篇。

在臘八節前一天的夜裏,京師降了場大雪,乾隆立即想到這會使大片農田得到涵養,心中充滿了豐收的渴望,情不自禁地吟起了詩篇……字裏行間,都流露出對瑞雪的熱愛之情。

當聽到地方上下雪的消息後,乾隆也是喜不自勝,常常作詩誌賀。如乾隆十七年(1752)冬,他聽說山東下了雪,立即詩興大發,寫出“遺蝗入地無複患,舉趾足可興鋤耰”的詩句,讚頌冬雪給耕作帶來的好處。乾隆二十八年(1763),他聽說山東、河南降下瑞雪,又立即寫了《河南山東胥報得雪》一詩:

畿輔昨曾雪,所惜隻寸餘。繼茲盈尺佳,吾心常企諸。齊豫騰奏章,報雪一時俱。

雖亦未優沾,度寸三已逾。慰遠益切近,敢雲可待乎。摛此興弗軒,軒待六花敷。

京師下了場1寸多深的小雪,他感到很不過癮,希望能下場尺把深的大雪。當山東、河南報來下雪的喜訊後,降雪量雖不是特別充足,他也感到莫大的安慰。越是這樣,他越希望能下一場更大的瑞雪,讓普天下百姓都獲豐收……在這些充滿深情的詩句中,他的憫農思想,愛雪情懷,又一次得到充分展示。

蒲鬆齡的生活待遇

蒲鬆齡是山東淄川人,一生勤於耕耘卻誌不得伸,一直居於社會底層,靠在家鄉私塾教書為生,生活十分貧困。當時,一個私塾先生一年的“工資”隻有8兩銀子,而維持一個三四口人的農家生活一年至少需要20兩銀子。也就是說,蒲鬆齡教私塾的“基本工資”,還維持不了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其貧窮情況可想而知。對此,他在《除日祭窮神文》一文中自嘲道:

窮神,窮神,我與你有何親,興騰騰的門兒你不去尋,偏把我的門兒進?難道說,這是你的衙門,居住不動身?你就是世襲在此,也該別處權權印;我就是你貼身的家丁、護駕的將軍,也該放假寬限施施恩。你為何步步把我跟,時時不離身,鰾粘膠合,卻像個纏熱了的情人? ”

蒲鬆齡這樣寫,並非誇大其詞。我們從他的其他詩文中,就可以窺見他平日的生活境況。他的一篇《煎餅賦》,把煎餅寫得那樣生動傳神,這正是他平時跟窮人的主食煎餅須臾不離的結果;他在《日用俗字》中寫的“地環脆比銀絲菜,芽白菜像擘藍英。瓜齏略醃便可吃,豆豉久罨始能成”等詩句,正說明他家平常所食都是些極普通的菜蔬和自醃的鹹菜。由於他家平時難見葷腥,所以見到市上賣的青魚他也眼饞:“雖然烹飪不盡致,儉吻一見流清涎。二月初來價騰貴,妄意饞嚼非所暨”。(《青魚行》)雖然那青魚烹調得並不精致,但看到後仍然饞得直流口水。這魚在二月初上市實在太貴了,想吃它哪有錢呢?

平時生活如此窘迫,災年更是苦不堪言。在蒲鬆齡生活的農村,每年不是旱就是澇,好年成並不多。一遇災年,他一家人吃飯都成了問題。他在《日中飯》一詩中寫道:

午飯無米煮麥粥,沸湯灼人汗簌簌。兒童不解燠與寒,蟻聚喧嘩滿堂屋:大男揮勺鳴鼎鐺,狼藉流飲聲棖棖;中男尚無力,攜盤覓箸相叫爭;小男始學步,翻盆倒盞如餓鷹。弱女踟躇望顏色,老夫感此心煢煢……

雖然剛過麥收,但蒲鬆齡家的糧食已不夠吃,隻能煮點麥粥充饑。幾個饑腸轆轆的孩子不管冷熱,見了稀粥就你爭我搶,這讓蒲鬆齡看了好生悲傷。盛夏時節尚且如此,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在家生活如此,那麼外出又如何呢?

限於地位和身份,蒲鬆齡到過的地方不多。隻有離家鄉200多裏的省會濟南,是他常去的地方。尤其中年以後,他因遊學、應試等事,常到濟南小住。但在濟南期間,他既住不起高級賓館,也吃不起美味大餐,生活依舊十分儉樸。他在《客邸晨炊》一詩中寫道:

大明湖上就煙霞,茆屋三椽賃作家。粟米汲泉炊白粥,園蔬登俎帶黃花。罹荒幸不溝渠轉,充腹敢求膾炙嘉。餘酒半壺堪數醉,青簾雖近不曾賒。

從詩中看出,他到濟南常租住在大明湖邊的三間小草房裏,自己動手做飯。早飯是小米粥加兩碟鹹菜,中餐午餐也是省了又省,半瓶剩酒還要留著喝好幾次。雖然近處就有酒館,但兜裏缺錢,不敢去賒酒喝。他自認為災荒之年沒葬身溝壑已屬萬幸,能有這樣的生活就不錯了,哪還敢指望吃美味佳肴?

當然,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蒲鬆齡也有親戚朋友,也有人情往來,有時也需要應酬。但因條件所限,他請客吃飯也非常節儉。當地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

有一次,蒲家來了幾位朋友。蒲鬆齡想招待朋友吃飯,家裏卻隻有6文錢。他的妻子劉氏犯了難,蒲鬆齡卻說好辦好辦,如此這般……他讓劉氏用兩文錢買韭菜一把,兩文錢買豆腐渣一團,再用兩文錢買冬瓜一個;還從門前柳樹上掐下一把柳葉,從雞窩裏掏出兩個鮮雞蛋……菜做好後,劉氏每端上一道菜,蒲鬆齡都先報出菜名:

第一道菜是清炒韭菜,上麵鋪著兩個蛋黃,他說這是“兩個黃鸝鳴翠柳”;

第二道菜是焯好的柳葉撒上細鹽,圍一圈兒蛋白,他說這是“一行白鷺上青天”;

第三道菜是清炒豆腐渣,他說這是“窗含西嶺千秋雪”;

第四道菜是清湯上飄著冬瓜刻的小船,他說這是“門泊東吳萬裏船”……

朋友們饒有興味地邊聽邊吃,感到既新鮮,又有趣。在這裏,他們不但吃到從未吃過的“美味”,還受到詩的陶冶,走進美的意境,生發豐富的想象……這是從那些喧囂浮華的酒肉宴席上永遠也無法得到的,怎能不交口稱讚?

蒲鬆齡辛辛苦苦一輩子,在家鄉執教45年,到晚年生活才有所好轉。但這種好轉不過是衣可蔽體、食可果腹、不再寄人籬下而已,實際上並不富裕。這時,他能夠常喝點酒了:“呼兒自釃酒,瀹腐佐傳觴。”(《早雪,與兒孫篘酒瀹腐》)但這酒是自釀的薄酒,下酒菜也隻有幾塊豆腐;也能吃飽肚子了:“兩餐有餘富,瓜壺雜豆角。荒後肉食貴,安分忘饞嚼。”《(課農》)不過吃的都是粗茶淡飯,瓜菜豆角,仍然吃不起魚肉;這時他家也有了固定的住房:“聊齋有屋僅容膝,積土編茅麵舊壁。叢柏覆陰晝冥冥,六月森寒類窟室。(《鬥室》)不過這房子破破爛爛,又狹小又陰暗,僅可容身而已,條件異常簡陋。就是在這樣的破房子裏,蒲鬆齡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實現了他光輝的人生價值!

蒲鬆齡辛酸“高考”路

在中國古代作家中,很少有人像蒲鬆齡那樣,熱衷科舉卻又不滿科舉,深受其害卻又堅忍不拔,才華橫溢卻名落孫山,科場失敗卻在文學上大獲成功……

蒲鬆齡的人生確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麵,他在文學上成績巨大,被譽為“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他的《聊齋誌異》被稱作“中國最偉大的短篇小說集”;另一方麵,他在科舉道路上卻屢戰屢敗,落魄一生。他除19歲那年考中秀才外,其後數十年間又參加了十幾次相當於高考的“鄉試”,皆名落孫山,無緣仕途。他悲憤交加,痛定思痛,在晚年又寫成長詩《曆下吟》,將考試中的辛酸屈辱、錄取中的種種弊端以及考官的驕橫貪腐等,一古腦兒暴露出來,讀了讓人感動,也發人深思……

《曆下吟》寫於康熙四十七年(1708),那年蒲鬆齡已69歲。詩中,他首先揭露了監考官的凶殘和考生遭受的淩辱:

試期聽唱名,攢弁類堵牆。黑鞭鞭人背,跋扈何飛揚。輕者絕冠纓,重者身夷傷;退後遲嗷應,逐出如群羊。貴倨喜嫚罵,俚媟甚俳倡;視士如草芥,而不齒人行……

考生們辛辛苦苦地來到省城濟南應考,一開始就遭到監考官的打罵:考前點名時,那些監考官像堵牆一樣站在考場門前。他們飛揚跋扈,凶殘異常,稍不如意就鞭打考生。考生輕者被打斷帽帶,重者被打傷。如果點名時答應遲了,就會像豬羊般被趕出場外。這些傲慢的家夥特別喜歡罵人,罵出的汙言穢語不堪入耳。他們視讀書人如草芥,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待。

不僅如此,“上頭”規定的考試時間也異常苛刻:“內翰出司文,趾高氣如雲。夕發期朝至,愆期褫服巾。”那頗有來頭的學正(教育局長)趾高氣揚,武斷專橫,晚上剛發出通知,就要求考生第二天早晨趕到考場,遲到者就被取消考試資格。這多麼不近人情!

考生考完後,仍不準回家,要留在濟南等待發榜。在這段時間內,蒲鬆齡跟許多考生一樣,生活發生了困難:

羈留幾兩月,拆名尚未確。看囊無一錢,蕭然剩空橐。盎粟儲正供,竭貲悉糶卻。缶中蛇不存,皮骨盡剝削。

羈留在濟南快兩個月了,仍然沒有發榜。這時大家帶的錢都花光了,隻好賣掉口糧維持生計,一個個都成了窮光蛋。即使如此,也不準擅自離開,否則就要遭到嚴厲懲處。蒲鬆齡舉了這樣一個例子:

東海有名士,旋歸失發落。遠牒追逮至,與立三章約。五日一隨場,命題試兩作。日久資斧絕,曆下猶漂泊。踵決衣帶斷,乞食在郊郭。友朋哀王孫,減餐進杯勺。自言千裏人,寄信道遼闊。丐活何可長?恐將葬溝壑!

家住東海邊的一個考生,沒等到發榜就擅自回了家鄉,“上頭”知道後,立即發信追了回來,並向他約法三章:要每隔五天隨場參加一次考試,每次考試必須作兩個題目。這樣時間長了,他的盤纏用盡,隻能流落濟南街頭,以乞討為生。有時朋友可憐他,給他一點吃的。但他離家千裏,有家難歸,靠乞討生活又怎能長久?恐怕不久就會葬身荒野……

考生的境況如此,錄取情況又如何呢?蒲鬆齡進一步寫道:

……獨自至般陽,妄聽怒嘲啁。雲此有關節,案名一筆勾。佳文受特知,反顏視若仇。黜卷久束閣,憑取任所抽。顛倒青白眼,事奇真殊尤。賢守為寬譬,拗怒無夷瘳。良士亦何辜?陷此壑穀幽!芹微亦名器,擲握如投骰!翻覆隨喜怒,吸呼為棄收。古來僅一見,聞者心駭憂……

這次“高考”,蒲鬆齡又名落孫山。他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鄉淄川,聽到鄉親們議論紛

紛:有人行賄打通了門子,考官便營私舞弊,把原定錄取的人一筆勾銷,把原來賞識的文章視若寇仇,再從已被廢棄的試卷中抽出“照顧者”的卷子,作為錄取對象。他們如此顛倒黑白,委實世所罕見。當知縣前來勸慰蒲鬆齡時,他仍抑製不住內心的憤怒。他實在想不通,一個賢良的讀書人有何罪,受此沉重打擊?這些考官把錄取看得像擲色子般輕率隨便。他們由著自己的好惡,反複無常,隨意決定考生的命運,真是駭人聽聞,自古少有!

那時,對於多數考生來說,考試就意味著災難,“落榜”的打擊讓他們痛不欲生:“萬人被黜落,道路涕紛紛。旋裏無顏色,誌士死不存。”成千上萬的考生名落孫山,他們悲觀失望,哭聲載道,感到無臉回家見親人,有些人甚至想以死了之……這是何等的悲慘!

寫了這些,蒲鬆齡意猶未盡。他把考不上的直接原因歸之為考官太貪太黑,他對他們恨之入骨:

收錄仍棄捐,悲憫怨落拓。乃複被拘留,旅食待敲撲。不得趙孟貴,徒苦趙孟惡。

趙孟設身處,無乃太酷虐!怨毒至終身,安能遽忘卻?自謂矢清公,道路為一噱。

本來可被錄取的卻終遭黜棄,這已讓人悲觀失望,可是還需羈留異鄉,遭受考官的打罵;來應考不但沒被考官提拔,反受到他們的淩辱。如果這些考官能設身處地地為考生想一想,就應感到自己太殘酷暴虐了。這些人讓人恨一輩子,哪能很快忘卻呢?他們自謂正直清白,實則又貪又黑,隻能被人們唾棄!

當然,蒲鬆齡“高考”不中,也有主觀原因,他有時太過自信。如他48歲那年參加鄉試時,一拿到考題他就感到太容易,於是思如泉湧,筆如有神,洋洋灑灑,一揮而就。但寫完回頭一看,忽然發現“越幅”了。所謂“越幅”就是違反了書寫規則。因為科舉考試對文字形式要求非常嚴格,一頁隻能寫12行,一行隻能寫25個字,而且要寫完第一頁再寫第二頁。蒲鬆齡寫得快,第一頁寫完,飛快一翻,就連著把第二頁也翻了過去,直接寫到了第三頁上,這就犯了“越幅”之規,不僅要取消錄取資格,還得張榜公布。他在《大聖樂·闈中越幅被黜,蒙畢八兄關情慰藉,感而有作》一詞中寫道:“得意疾書,回頭大錯,此況何如!覺千瓢冷汗沾衣,一縷魂飛出舍,痛癢全無。”將其在考場發現自己“越幅”後的震驚狀態及頹喪心情表露無遺。就這樣,他斷送了一次考取的機會。還有一次,他考試時狀態很好,卻突然拉起了肚子,又一次失去了“飛升”的機會……

蒲鬆齡科場失敗,文學上成功,這之間並非沒有聯係。正因他在仕途上碰得頭破血流,才轉而發奮圖強,潛心創作,寫出了《聊齋誌異》這樣的不朽巨著。可以想象,假如他在科場上春風得意,飛黃騰達,又焉能在文學上取得如此的輝煌?

蒲鬆齡筆下的山東旱災

我國幅員遼闊,自然災害頻仍。尤其在古代,不但水旱等自然災害經常發生,百姓遭受的災難也異常深重。一些有責任感的作家常把這些災害寫入作品,傳之後世,蒲鬆齡就是其中之一。

蒲鬆齡是清代著名文學家,也是一位位卑家貧的正直文人。他長期生活在家鄉農村,跟貧苦農民休戚與共,十分關心百姓疾苦。當家鄉遭受嚴重旱災時、民不聊生時,他既是受害者,也是見證人。他把自己的親曆、親見、親聞,真實地寫進詩文中,為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現狀提供了可貴資料。

康熙十二年(1673)夏天,蒲鬆齡的家鄉淄川大旱。他在《日中飯》一詩中,真實地描寫了當時的情景:

黃沙迷眼驕風吹,六月奇熱如籠炊。午飯無米煮麥粥,沸湯灼人汗簌簌。兒童不解燠與寒,蟻聚喧嘩滿堂屋:大男揮勺鳴鼎鐺,狼藉流飲聲棖棖;中男尚無力,攜盤覓箸相叫爭;小男始學步,翻盆倒盞如餓鷹。弱女踟躇望顏色,老夫感此心煢煢。於今盛夏旱如此,晚禾未種早禾死……

因為久旱不雨,到處黃沙彌漫,天氣奇熱。雖然剛過麥收,但蒲鬆齡家的糧食已經匱乏,隻能煮點麥粥充饑。幾個饑餓的孩子不管冷熱,見了稀粥就你爭我搶,這讓蒲鬆齡好生悲傷。盛夏時節如此幹旱,秋天的莊稼注定絕收,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蒲鬆齡通過自己家的遭遇,來寫百姓的苦難。但當時他畢竟還有份做家庭教師的“薪水”填補家用,而那些無依無靠的農民,處境必然更加悲慘。

可怕的旱災接踵而來,從康熙十七(1678)年開始,淄川一帶又連年大旱,百姓的苦難更加深重。蒲鬆齡對災民十分同情,於康熙十九年(1680)夏天,又寫了《憂荒》一詩:

天心厭眾孽,連歲降奇荒。嗷嗷攜兒女,死徙離故鄉。書生坐株守,百錢易鬥糠。今歲春雨足,二麥幸登場。朝食煮麥粥,晚食炊餅湯。憐此藜藿士,腹中無異糧。僅僅兩月餘,剩麥不滿囊。枵腹待秋成,晚禾庶可望。胡乃豆始華,三旬皆亢暘?穀苗已焦卷,豆葉萎以黃。嗟此啼號者,勢必歸淪亡!淪亡何足道?老母在高堂。菽水將何如?念此心悲傷!

詩中說,老天爺似乎厭惡人世間作孽太多,所以連年降下大旱災來。許多人無法生活下去,拖兒帶女地冒死離開家鄉。而自己隻能守在家中,買點秕糠維持生活。雖然麥收時收了點麥子,但僅僅吃了兩個月就所剩無幾。一家人饑腸轆轆地盼著秋天有個好收成,但秋天的莊稼卻令人失望。因為豆子剛開花就遭遇一個多月的亢旱,使得穀苗焦幹,豆子枯黃。可憐的災民叫哭連天,這樣下去隻能活活餓死。想想自己死了倒無所謂,可是高堂老母誰來養活?繼而又想即使活著也沒有吃的,老母仍然無法贍養。他這樣想來想去,越想越感到悲傷……詩人的這些憂愁,也正是廣大災民的憂愁。災荒把他們逼上絕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啊!

這以後,蒲鬆齡又經曆了多次旱災。尤其康熙四十三年(1704)的大旱,不但持續時間長,波及範圍廣,而且造成的災難也世所罕見。他的《五月歸自郡,見流民載道,問之,皆淄人也》一詩,寫的就是這次旱災的情景:

大旱已經年,田無寸草青。大風折枯蓬,壟頭黃埃生。五月行複盡,寧猶望西成?

壯者盡逃亡,老者尚咿嚶。大村煙火稀,小村絕雞鳴。流民滿道路,荷簏或抱嬰。腹枵萊色黯,風來吹欲傾。饑屍橫道周,狼藉客驂驚。我行至舊村,鄰半為逃氓。官慈盜日多,日落少人行。父老對欷歔,愁旱心煎烹。尤恐天雨降,晚田無人耕。

由於一年多不下雨,田裏連青草都不生。大風不時地吹起地上的枯草,幹裂的田間黃土

飛揚。眼看著滴雨未下的五月就要過完了,哪還敢指望秋天有收成?為了活命,青壯年紛紛外出逃荒,老年人走不動隻有在家挨餓。於是,往日熱鬧的村莊已經人煙稀少,路上到處都是拖兒帶女逃荒的人群。這些逃荒者麵帶饑色,風吹欲倒;不少人餓死在路旁,令人十分驚恐。當作者從郡城回鄉經過一個熟悉村莊時,有半數村民外逃成了流民。再加上盜賊出沒,當時社會上更不安寧。家鄉父老愁腸百結,一籌莫展。這時即使降下雨來,晚田也沒人耕種啊!

對於這次大旱,蒲鬆齡還在《康熙四十三年記災前篇》一文中,作了詳細地記述。其中寫餓死人的慘狀,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郊關善士,為掘眢井,深數尺,納屍焉;既滿複掘,蓋十餘井,猶未已也。貨人肉者,淩晨驅驢,載送諸市肆,價十分羊之一;或煉人膏而漬之,以杖荷壇,擊銅板市上,價視烏麻之槽磨者;得入眢井,猶大葬也。不死者,露穢眠道側,將死亡羞,雖生亦忘情。或偕口俱出,死其一,行矣不顧,屍橫路衢,無嗚哭者。草間有棄兒,憐者收恤之。至是人益賤,垂髫女才易鬥粟……

那時,到處屍橫遍野,一些好心人在郡城門外挖掘數尺深的枯井掩埋屍體,一眼井填滿了再挖一眼,直挖了十多眼井還沒不夠用。那些賣人肉的,清晨趕著毛驢將人肉馱到市場上去賣,價格僅為羊肉的十分之一;或將人肉浸泡到人脂膏中,放進壇子裏挑到市場上去,一邊敲著銅板一邊叫賣。當時多數人死了沒人掩埋,能埋進枯井中就像平常舉行大葬一樣體麵。那些將死未死的,身體裸露著臥在道旁,已無羞恥可言。還有的一家人逃出來,其中有的死在路上家人也顧不上收斂,隻能棄在路邊,連哭都哭不出來。此時草叢中常能看到棄兒,賣兒鬻女者更不鮮見。這種大災之年人不值錢,一個女孩隻能換一鬥穀子……

此外,蒲鬆齡還寫了《流民》《餓人》《離亂》《飯肆》等詩,也都從不同側麵反映出

大旱之年災民的痛苦和不幸,其悲慘景象令人不忍卒讀。

給百姓造成這樣深重的災難,固然由於天災,但還有比天災更可怕的,那就是統治者橫征暴斂的“人禍”。蒲鬆齡親身經曆了這樣的“人禍”,對之深惡痛絕,所以在詩中也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如他在《日中飯》一詩中寫道:

到處十室五室空,官家追呼猶未止!甕中儋石已無多,留納官田省催科。官糧亦完室亦磐,如此蚩蚩將奈何!

百姓已經十室九空,官府卻依舊橫征暴斂,催租不止。等繳上官糧後家家都沒了餘糧,這樣讓他們怎樣活下去?

在《災民謠》一詩中,蒲鬆齡進一步寫道:

雨不落,秋無禾,無禾猶可,征輸奈何!吏到門,怒且嗬,寧鬻子,免風波!縱不雨,死無他,勿訴公堂長官訶!

天不下雨,秋天沒了收成。沒有收成已讓人擔憂,但更可怕的是官府征稅。那些來收稅

的官吏凶如虎狼,百姓寧肯賣掉兒女繳稅,也不願被他們糾纏騷擾;即使餓死,他們也不願被捉上公堂,遭受慘無人道的刑訊淩辱……這首詩寫出了百姓懼怕官吏征稅的心理,揭露了封建官吏的凶狠殘暴和“苛政猛於虎”的社會現實。如此真實的描寫,如此深切的體會,如此深刻的揭露,隻能出自像蒲鬆齡這樣長期跟貧苦農民生活在一起的作家。這,也正是蒲鬆齡的偉大之處。

蒲鬆齡筆下的山東蝗災

在我國農業災難史上,由蝗蟲造成的蝗災跟水、旱災害並列為三大天災。它不但為害嚴重,而且頻繁發生。尤其在清代,蝗災的災情之重和出現的次數之多都勝過以往。據《清史稿》記載,自順治朝至道光朝的207年中,就有87年發生蝗災,而實際上遠不止此數。

山東曆來是蝗災的高發區。公元前707年,曆史上有文字記載的最早的蝗災就發生在我省的沿黃河地區。蝗災使大麵積土地減產或絕產,千百萬人餓死,民不聊生。對這樣深重的災難,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我國著名文學家蒲鬆齡都親身經曆過,所以在他的作品中,也都有真實的反映。

“蝗來蔽日影縱橫”

康熙二十五年(1868),蒲鬆齡的家鄉淄川發生了蝗災。對這次蝗災的景象,他在《蝗賦》中有如下描寫:

……爾其掩映萬村,橫亙百市。遮朝陽而晦光,帶寒星而鵲起。雷殷殷而雲奔,鼓闐闐而陣死。或軒翥而競去,或回翔而頓止。交股楊眉,磨牙切齒。紛乘匹兮徐行,間箕踞兮遺子。迎旭抖擻,貫甲自喜。銜枚無聲,赤地千裏。

詩的大意是:大片的蝗蟲飛來,掩蓋了千村萬戶,遮住了明亮的陽光,忽而如黑雲奔湧,聲如雷鳴;忽而降落田間,寂然無聲;忽而飛走,又忽而落下。落在田間的蝗蟲揚眉吐氣,咬牙切齒,在莊稼地裏邊吃邊爬,產卵育子。它們吃飽喝足了,在光天化日下得意忘形,無聲無息中就讓大片土地荒涼,顆粒無收……他還在《蝗來》詩中寫道:“蝗來蔽日影縱橫,上下擾擾如雷轟。風驟雨急田中落,垂垂壓禾禾欲傾……”進一步寫出蝗蟲飛來時的千軍萬馬之勢和驚天動地之威,讓人讀之不勝驚駭。

“蝗神”麵前的無奈之舉

在嚴重的蝗災麵前,鄉民們心急如焚。他們想消滅這些害蟲,但又愚昧無知,無計可施。於是,有些人便求神拜佛:

……聽巫造訛言:蠕蠕皆神靈;況此悉生命,殺之罪愈增。賤者宣佛號,貴者或斬牲。登壟惟虔祝,冀蝻鑒丹誠……瞪目任蠶食,相戒勿敢攖。苗盡方太息,委為命不亨……

(《捕蝻歌》)

這些人聽信巫師的鬼話,認為蝗蟲是神靈,殺之有罪,因此家貧的就高聲念佛祈禱,富

有的就殺豬宰羊供奉,希望以真誠打動“蝗神”。就這樣,眼看著蝗蟲在蠶食莊稼,他們卻

不去殺滅。直到莊稼被吃光了,反怪自己命運不好……

也有的人很天真,想用驅趕的方法治蝗。蒲鬆齡在《捕蝻歌》中進一步寫道:

……又不圖長策,扇逐出近塍。但求離我畝,謂是已清寧。誰知鄰人智,亦複似我明。逐之反卻走,來往相因仍。以此成柢牾,忿為裂眼爭。婦子出嘲哳,健男至操兵。舍蝻而人鬥,反複氣驕獰。

這些人目光短淺,隻顧自己,便把蝗蟲驅趕到相鄰的田裏去。哪知鄰家也不示弱,又把

蝗蟲趕了回來。這樣你來我往,爭吵不休,終於互相打了起來。這反而讓蝗蟲鑽了空子,更加肆無忌憚地毀壞莊稼:

群蟲乘其便,兩地恣縱橫。戈矛還未已,禾黍無半莖。蕩然無可競,罷鬥各吞聲!

(同上)

蒲鬆齡對這些不當的治蝗方法進行了尖銳批評。與此同時,他對治蝗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蒲鬆齡的的“治蝗方略”

在《捕蝻歌》中,蒲鬆齡提出了用煙熏火燎和挖坑填埋的治蝗方法:

我前建蝗策,順風熏煙瓶。行者已有效,高緲勝旗旌。小蝗無翎翅,此術難概行。

但須捕治早,歐詩良可銘。因循不急剪,健躍勢彌宏。莫惜方丈地,拔禾為巨坑。同

井齊捍禦,驅逐如群蠅。一坑幾萬萬,數頃詎足平?

他認為用煙熏的辦法行之有效,遠勝於挑著旌旗驅趕蝗蟲。重要的是應抓緊時機,在蝗蟲的幼蟲階段就及時捕殺,否則長成成蟲後就更難消滅了。同時,在田裏挖大坑也十分有效。大家齊心協力,把蝗蟲驅趕到大坑裏,一個坑能埋幾萬萬,再多的蝗蟲也難將所有的大坑填平。

然而,蝗災畢竟是嚴重的天災,有時靠人工捕殺蝗蟲也不見效。在這種情況下,蒲鬆齡也難以擺脫封建迷信思想的束縛,把治蝗的希望寄托在“蝗神”保佑上。他的《柳秀才》一文,就充分體現了他的這一思想。文章中說,明朝末年,青州、兗州一帶發生的蝗災,逐漸蔓延到沂州,沂州令深感憂慮。有一天,他夢到一個頭戴高冠、身穿綠衣的秀才來訪,自稱有辦法對付蝗蟲。沂州令急忙向他請教,他便說:“明天西南方向有個騎大肚子母驢的婦人經過,她就是蝗神。你向他哀求,就可以免除沂州的蝗災。”沂州令聽了,很感驚奇。第二天,他就置辦了酒食,來到城南的路上等候。過了一會,果見一位梳著高髻、披著褐色披風的婦人騎著毛驢從西南方向走來。沂州令立即給她燒香、磕頭、敬酒,並拉住她的驢子不讓走。婦人問:“你想幹什麼?”沂州令說:“請蝗神務必大發慈悲,使我們這個小州縣免遭蝗災。”那婦人說:“可恨柳秀才多嘴多舌,泄露了我的機密。明天我就用他代替,不損你們的莊稼就是。”第二天,蝗蟲遮天蔽日而來,但都避開了田裏的莊稼,隻落到柳樹上,將所有的柳樹葉全部吃光。沂州令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秀才就是柳樹神……這一故事雖有些荒誕,但卻反映了蒲鬆齡對消滅蝗災、解除民憂的渴望和關注民生的愛民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