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宮主,我們去哪兒?”

“嗬嗬,”我笑出一臉得意,“你隻管跟著我,本宮帶你逍遙一日遊,別喊累才行啊。”

哈哈哈,無極宮外的天下回蕩的都是我誇張的笑。

帝都自不比尋常城池,想要一朝縱覽無疑是癡人說夢,但我打小便偷偷從狗洞鑽出來見世麵,不說見證了這幾年來這個都市的日益繁華,倒也熟悉了她的街頭巷尾,門縫裏掃掃,自有頗具代表性的玩處。

在懷沙不時發出的驚喜中,我難免嗤笑她大驚小怪,但轉念又於心不忍,自家的院子是大,但一憋就是十四年,放風的機會屈指可數,對一個女孩子而言,是夠殘忍的。

晌午已過,我的肚子才開始叫囂,抱著在集市上搜羅來的各式小玩意,我們來到一扇紅漆大門前,沒理會懷沙的阻止,躍上牆頭,對著她招手:“這是我的地盤,你隨我進來盡情地放肆吧。”

經數道回廊,穿幾重院落,來到一所園子,我不顧形象地朝一株桂樹奔去,跪在樹下挖出藏了近半年的佳釀,不等起身,拿袖子掃掃土,拍開封泥揭掉油紙,釅釅幽香撲鼻而來,我深吸氣,舉手揚頭便是一口,隻覺清泉沁入心脾,再吸氣,桂花氣息由丹田升至口唇,齒頰留香。在無極宮閉關的這幾個月,最讓我念念不忘的就是這壇老酒。

我揚手召喚,“來,嚐嚐這桂花釀,宮中是喝不到的。”為了武功和修為的增進,無極宮中的酒跟水的味道差不了幾分,能淡出個鳥來。

懷沙禁不住酒香及我意猶未盡的勸誘,開始時還持著淺嚐輒止的決心,誰知幾口下肚勾出了癮,抱著酒壇不肯撒手,兩頰紅雲飛渡,眼光婉轉迷離,朱唇輕啟微嘟,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我放聲笑,又是個小酒鬼,還是個酒品有待評估的酒鬼。

她倒是喝飽了,我胃裏還沒沾上味道呢。想起另外藏酒之處,我任由懷沙摟著壇子醉生夢死,欣欣然前往,隻希望將正在我腹中作亂的酒蟲喂飽。

沿著青石小徑向後院走,一路玩賞芳菲落櫻姹紫嫣紅,高樹低草俯仰生姿,簷角青銅風鈴於空氣流動中搖曳作響,人工圍砌的湖麵碧蓮映日,紅紅瑟瑟,偶有水鳥遊過,漾蕩的波紋攪碎了日光投射的倒影。

對於這院落的景致,我非常滿意。

這庭院是我四年前散盡重金才換到手的,隨後在翻閱幸存的一本有關前朝的圖記時,確切地知道了這座庭院往昔的繁華。因為那時候,這座庭院的存在是以整個城市的繁華為背景的。這本圖記的記事部分,實際上對這座庭院語焉不詳,但是它提供的一種曆史和時代方位,卻讓我能通過閱讀找到這座庭院生動的內容。它是從一個巨大的園林慢慢縮減成為這個小小的庭院的,同時也是從一個貴族冶遊和聚會的地方,逐漸變成某個私人居所。當年的界牆甚至延伸帶整個城市南部,而現在留下的院牆僅一畝之圍。不計其數的人在這裏活動過,而後便是無以複加的空寂,直到我出現。

通過無極宮的人脈找到了曾經打理過禦花園的工匠替我重整此地,不出三年,除了麵積之外,這所庭院的內部絕對比得上帝都的任何一座王府,而院牆在我的授意下未做修葺,任其班駁朽壞、廢圮敗落,我需要保留這樣荒廢的風格。

繞過一進房舍,霰雪亭近在眼前,我的好酒正埋在亭旁的櫻樹下。

望了過去,不禁眯起眼,我還從未在這塊地盤招待過外人,而亭中端坐的白衫男子顯然不是我認得的。不請自來,可視為賊。好大的膽子,竟將我這個主人當擺設,雖然我不常來視察,但隻要在院中隨處一望,隻有瞎子看不出這庭院已是被人捷足先登占為己有的。

我踱步過去,同時打量不速之客。

此人雖然側臉相對,但也知絕非無家可歸,流落至此。一身白衣勝雪,墨發利落地束在腦後,覆以珍珠銀冠,腰懸翠玉,遠遠一瞥就知是好貨色。我冷哼,如此身家,竟跟我爭地盤,倒要瞧瞧是誰拉得下這個臉麵。

拾階而上,立在他麵前,等著他抬頭,露出嚇了一跳的神情。

我已經非常的耐心了,但——他沒有抬頭!

我的嘴角垮下來,盡管素來謙虛,可不認為自己的輕功真的好到神不知鬼覺的境界,而他是人,不可能感覺不到有人就杵在距他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正目不轉睛、怒氣漸旺地虎視著他。

果然,我的“殺氣”煞到了他,讓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不得不正視我的存在。看著他的頭漸漸抬起,我暗忖:用眼光除掉他。

四目初相對,我已經開始竭盡全力地控製自己的眼睛,不讓憤怒、震撼、溫柔、嫵媚、嬌羞等訊息一一閃過。如果眼睛會說話,哎,不知這一眼,已經出賣了我多少的心事。

誰說眼睛不能殺人?我在青天白日下、朗朗乾坤裏證明了這個事實,不得不丟臉地承認,我給他的眼光除掉了,或者說——被引誘了。

他倒是溫文有禮,起來欠欠身,“姑娘可是為賞景而來?那在下不打擾了。”說完,提起石桌上的小酒壇便要先行一步。

從他知道自帶酒水而來,我斷定這人還不錯,沒有想著占主人便宜,再加上極品的外表,嗬嗬,我出聲,“你來這庭院之前,沒有打聽主人是誰?”克製住一湧而上的急切,故作無所謂狀,輕鬆一問,成功定住他的腳步。

“姑娘若是知道,煩請告訴我。”他竟先鞠了一躬,“實不相瞞,我對這庭院一見傾心,尋思著主人是否能夠割愛,卻始終未有機會謀麵。”口氣是千真萬確的惋惜,但要是讓我忍痛割院,那我的後悔也將是如假包換的。

這淩園是我在無極宮外唯一的落腳處,思及於此,我狠了狠心,“真是不巧,主人對這園子的鍾情程度絕不次於閣下。”

他的頭腦和長相是相配的,恍然大悟,忙著拱手道:“既然主人是姑娘,那我自然不會奪人所愛。剛才冒昧了。”

“哪裏的話,若公子喜歡不妨常來玩賞,花好更需惜花人,看公子對這院子的鍾愛並不在我之下。”

對於我冒昧的邀請,他顯然略有驚訝,但隨之淺笑以對,我心底泛酸地冷哼,看樣子是沒少受過類似的邀約,反應還真熟練。

“那太唐突了。”

他又擺出一副好商量的樣子欠欠身,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令發指,一個男人怎麼可以俊郎、溫柔到這份上,連神仙都被誘惑動了凡心,何況微不足道的無極宮主、小小的我?

看得我的臉在不知不覺中又抹了層胭脂,嚅囁道:“橫豎唐突的也不過我一人。”他怕是沒聽清,眼中閃著疑問,我馬上換了張誠懇的笑臉,身形一閃,縮短了彼此間的距離,豪氣幹雲地拍上他的肩,“大家同是江湖兒女,哪來那麼多說道,你是進我這園子的第一位客人,還想賴掉我們的緣分?來來來,桌上有酒,你我幹一杯,拜不了把子也算交個朋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