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 3)

趙子庭忍俊,見過的官家千金、江湖女子不是少數,可這般清麗豪爽的卻真是萬中無一,尤其是她讓他想笑,非常開心地笑,毫不設防。

“那是在下的榮幸,自當卻之不恭。我姓趙,名子庭,敢問姑娘貴姓?”

姓趙,皇家的姓氏!看來不是皇親便是國戚,卻也與舉手投足間流露的氣質相符,如果是隨隨便便地姓個什麼,也許我倒不相信了。隨之想到自己的身份,嗯,多虧我剛剛榮升宮主,按理講還算配得上他了,禁不住心頭一喜,小鹿直撞。

“淩息淚。”我報出很是招人憐惜的名字,此時格外感謝母親,若取的是其他的比如這個花、那個梅的,還真不好意思講出來再添俗氣。

“從名字便可見令尊和令堂有多麼珍愛你這個女兒。”

“嗬嗬,因為我可愛啊。”我理所當然地往臉上貼金,更放肆地用肩頭撞了他一下,一副缺少家教的樣子連自己都嚇一跳。

完蛋了,我暗叫,我的形象全毀了,他會不會懷疑我的出身?趕緊收斂好動的四肢,規規矩矩地等著他“發落”。

趙子庭無聲低笑,又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隻是隨性、率真罷了。”

隨性?率真?嗬嗬,多麼好的讚美,我最隱蔽的優點也被他挖掘了,而且,我想我的可愛已經被他見證過,並接受了。

“那我可不可以再隨性地請你喝一杯,率真的和你談古論今?”打蛇上棍,我豈會不懂?

“美景佳釀伊人,不虛此行。姑娘請。”趙子庭伸出手引向霰雪亭的方向。

他忽然沒了拘束,言行更是灑脫,我的心又沉了沉,我對他的感覺就如同他對這庭院——一見鍾情,注定一世傾心。

把酒論交,嗬嗬,毫不諱言,正是我的強項,又有如此佳公子相伴左右,豈不痛快死我,現在我隻盼懷沙的酒不要醒得太早才是。

酒過三旬,我們已經不滿足窩在一座小亭子裏縱聲談笑,由我這個主人做向導,朝庭院的別處開去。

“真不知是何位能工巧匠的鬼斧神工,你這庭院在布置和精致上隻怕禦花園也要甘敗下風。”趙子庭不住讚歎,望著各處景物的眼似乎染了小小的貪婪。

我不禁得意洋洋,看得出他的家世好、品位高,所以能夠得到這樣的讚賞,我自然笑逐言開合不攏嘴,不知怎麼著,忽然想到這院子跑不了以後成為我的嫁妝,再偷瞄了眼前麵的人,酒氣猛地上湧,醉熱了一張臉,不知眼裏的這個人能不能跑得掉。

“趙大哥既然這麼喜歡,那——”我抿了抿唇,硬生生地把差點脫口而出的話憋回去,“那我再陪你多走一會兒。”

他一副正中下懷的表情,而我則暗暗跺了下腳,原本想說的是“那就當作我的嫁妝送給你”,如此一來傻子也聽得出我的意思了,不知到時這男人會不會被小女子的厚臉皮嚇跑。

“有勞了,淩姑娘。”

這個溫文守禮循規蹈矩的稱呼令我灰心,我都大哥大哥地叫了,還盡量地字正腔圓清晰有力,他就聽不出個所以然?起碼回我一聲“淩妹”或“息淚”也不算過分的要求吧?

我嘴巴扁了扁,繼而露出最標準的六顆小白牙,笑得豔陽失色,“趙大哥何必見外,你我一見如故,你喊我的名字罷了,稱姑娘反而生疏。”

他顯然欣賞我的“大方”,也就順了我的意思。一聲“息淚”叫得婉轉悠然,我的心一下子便給揪起來吊高,放不下來了,自從對自己的名字有認知開始,絕對沒有別人叫得比他好聽,若今後縈繞耳畔的都是這個聲音,我該美成啥樣?

嗬嗬,自是不敢再想下去了,我也怕突然暈過去啊。

正當我美得不知今昔是何年的光景,忽然自牆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竹哨聲。我隻需一抬眼,便明白了,這聲音是在召喚人。

果然,他向我告辭了。

“息淚,今日有你相伴遊園趙某三生有幸,現在我要走了,若有機會,我會再來探望。”他望著我,目光炯炯,象會說話一樣。

哎,被他這麼一看,我又得多想了。即便百般不舍,卻也無可奈何,難道還能扣住他不給走?既然上天安排了今日一見,且恰恰見到了我的心裏麵,那這緣分也算是注定了的,我豈肯輕易撒手?雖說自己沒什麼感情經驗可以誇誇其談,但故事聽過不少,非常清楚此刻的感覺是——動情、動心。

為了接下來的交往,我一定要留個好印象,於是合情合理、既大方又嫵媚地頷首,“趙大哥,我們改日見。”

他抱拳,一個“好”字應得幹脆有誠意。

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我輕輕撚著一段花枝,難得擺出小女兒的姿態,吐出字字纏綿。

“相思隻是,丁香枝上,豆蔻稍頭……”

他走出很遠,忽然轉過頭衝我擺手。多年後,這一刻仍然深深印在我腦中,為了他的回眸一顧,我情願耗盡芳華,一等再等。

豔陽西垂,洋洋灑灑的幾束光投注湖波之上,半紅半瑟,歸巢的倦鳥掠過假山輕巧而去,懷沙這小鬼才醒酒,自知拖延了歸家的時間,一路小跑著尋我來了。

我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手托香腮做美夢,聽見她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心情一好,袖袍飛揚,卷過一段青枝直射過去。

小丫頭仗著藝高,枝端臨頭才猛地騰空而起,腳尖輕點樹枝,淩空一翻,再回手捏了它,飄至我眼前,必恭必敬道:“主子,懷沙的功夫從你放棄親自指導之日起就已突飛猛進,不用再試了,保您平安回宮綽綽有餘。”

我斜眼瞪她,心中不滿,果然是息濁調教出來再發配給我的,越發沒規矩了,根本不把我這個正主放眼裏。但是想想也難怪,除了貌美如花、惠質蘭心、武功高強之外,我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值得她放眼裏的。

“主子,太陽去休息了,我們該打道回府了,否則二小姐責怪下來——”

嗬,敢拿我妹子壓我?哼了哼,“怎麼樣?”

“懷沙擔待不起。”

我純屬找茬性質地瞥她一眼,可能是表情過於欠揍,小丫頭使出撒手鐧,“恐怕主子也擔待不起,試問誰願意誦讀家規二十遍?”

威脅我?哼哼,當本宮主是嚇大的?

我怒氣千條,豎起雙眉,兩眼放出淩厲的光芒,用犀利無比的氣勢逼近懷沙,瞪了她良久,嘴角一耷拉,“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