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銘見他賣關子,故作渾不在意模樣笑道:“某不過是外洋使節罷了,卻又怎生成了香餑餑了,大爺休要取笑。”心裏卻想此類衙門門政大爺可不得了,衙門前號房一應事由皆經他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衙門大大小小內情,尋常之事也引不起興致,瞧他這副神色,這事熱鬧了。
那門子見他不往下追問,反而不再賣這個關子,正色道:“怎麼是某取笑,你老不曉得,為了你莊先生,今日市舶府的人都過來了,卻是個從四品左少監,嘿嘿,進來時眼睛生在頭頂,出去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得過癮。”
說話間透著一腔興災樂禍的語氣。
莊銘卻不留神這上頭,心思隻放在事情上,市舶府他知道,那來頭可不小,乃朝廷特派機構,專門負責外使在地方上的犒待,以及確定外使向大明朝廷的貢輸數目,下轄市舶司。
與市舶司不同的是,市舶司另受地方布政司管轄,市舶府卻是完全獨立於地方政府,其府尊太監直接由皇帝任命派遣,且直接向皇帝負責,算是替皇帝辦外差的得力之人。
市舶府各色官員均由太監充任,這門子口中的左少監便是府中二把手,是從四品官,其府尊太監卻是與知府平級的正四品官員。其時,大明在沿海寧波、泉州、廣州三地設有市舶司,相應也在三地設了市舶府。寧波市舶府開府之所便在寧波城。
這市舶府少監為了老子找到這府衙來,莫非是想跟府衙爭“新夷進貢”的承辦功勞?如此說來,這門子說得也不差,老子可不是成了香餑餑?隻是老子自己做不得主,不然倒是可以從中賣個好身價。唉,可惜,既是如此,還是與府衙打交道來的舒坦,那些個閹人沒的看了惡心。
這門子說他去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來是在府衙內碰了壁了,這具體情形卻是語焉不詳,瞧模樣是必不肯透露的了,媽的,莫要因為他們雙方爭鬥,耽誤了老子麵聖的事,老子前程命運可全指著這裏頭呢……想到此節,莊銘心中一凜,便把此事放在心中了。心想,反正要入內見孫師爺,看他能否透露幾句,那會兒再做一番計較。
又想到府衙題奏已然遞送入京,進京之事可說基本敲定,雖如今情形變得複雜些,至多不過是些節外之枝,應礙不了什麼大事,心下稍安,與那門子又說笑了一回,便即入內。
才到簽押房門外,卻聽裏頭熱鬧非凡,一大幫胥吏或坐或立,三五成群,正自議論紛紛,與往日各據書案,安靜辦公的情狀大不相同,但聽一個尖細嗓門道:“這少監倒是輸人不輸威風,臨去了還撂下話來,較勁著呢,嘿嘿……他也不瞅瞅……”說到這,見莊銘進來,便住了口,其餘各人也都噤聲,向莊銘略一點頭招呼,各自回到書案前。
莊銘也不在意,徑直入內麵見孫師爺,說明來意,孫師爺記下巧娘姓名年紀,笑道:“此也無關宏旨,按說要本人到此,登記容貌特征,及家庭各類狀況,不過,你我之間也就罷了,就馬馬虎虎對付吧……隻是,這個戶主便不能填上你莊先生身份了,你是外洋使節,非中國之人……也罷,不拘哪個,捏個名頭便是……”
莊銘豈能不知這衙門官僚機構自有變通之道,又想到趙芸娘,心想不如一塊辦了吧,倆人都落在寧波,萬一一時半會不得遠渡外洋,有黃有訓的照拂,倒可省心安居。便又讓記了芸娘的姓名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