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蛾子撲進了金絲掐花的燈罩裏,繞著燭芯團團地飛轉,終於不顧一切地向那朵火焰撲去,燈光之搖曳了一下,很快就跳騰如初。一雙細膩溫麗戴著長長鳳戲牡丹景泰藍護甲的皓腕執著紫銅拔子,剔了剔燈芯,將那隻已經燒得焦黑的飛蛾拔了出來。
朔方烏珠穆部的王爺烏力罕拳頭緊了鬆,鬆了緊,實在忍不住。:“娘娘,您倒是說句話啊,咱們該怎麼辦,隻要您說句話我們就是豁出命也跟著。”
“對,對,娘娘說句話吧。”
“是啊,都看著您呢,娘娘。”朔方其他部的王爺紛紛響應,這份嘈雜卻在太後冷冷的一眼下嘎然而止。
今年三十三歲的皇太後奧敦格日勒,望之仍如十八九歲,這些年關內關外轉戰,宮內宮外傾軋,竟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千葉攢紅梅明黃色旗袍,枝枝葉葉纏金繞赤,勾勒得一身婀娜動靜生姿。烏亮的長發用尋常的白玉扁方綰成尋常的二把頭,隱約可見翡翠一筆壽字簪匠心獨具的流蘇,束額前碎發的內烏拉東珠尋梅華勝下眼睛寶光熠熠,美中帶著一點獷悍。就是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在長子夭亡的情況下依然牢牢地占據了太宗的寵愛和皇後的寶座,至皇子出生更是三千寵愛在一身。太宗崩,遺詔其子阿思海即位,在其十五歲親政前由太後垂簾聽政。太後方掌國權就顯示了她驚人的政治天賦,沒兩年就把滿朝臣工收拾得服服帖帖,朔方四十九旗更是唯其馬首是瞻。
“佛爾國春過不了今夜,說什麼都沒用,過了今夜,那就什麼都不用說。”清淩淩的聲音如同以往一樣鎮定,除了貼身老侍女孟和誰也看不出她這五天隻睡了不到十個時辰。
孟和悄悄在太後耳邊耳語了幾句。太後輕輕放下手中撥子,欣然道:“這不就來了嘛,快宣。”
“臣林虔之,奴才王鳳祥叩見太後娘娘。”
“都平身吧,王鳳祥,快和各位王爺說說佛爾國春怎麼樣了。”
“回,娘娘,醒了,醒了,格格醒了。”
“好,好,幹得好,王公公,本王重重有賞。”烏力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這都是娘娘和各位王爺庇佑,林大人妙手回春,再加上格格洪福齊天,奴才不敢貪功。”
太後笑起來:“你的嘴是越來越滑了,回頭到蘇和那裏領賞吧。林大人,這次真是全靠你佛爾國春才能脫此一劫,本宮定重重賞你。”
林虔之恭敬地答道:“臣已經得到了,這一切都是臣為解除一位母親的擔憂而作的,這就是臣所能得到的最高獎賞。”
太後的眼神柔和下來:“是啊,他和皇上幾乎同時出生,托婭妹妹因生她而去了,臨終前把她托付給了我,雖不像阿爾薩蘭一直在我身邊,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真和我的孩子一個樣,以後當了我的媳婦還是我的格格。對了,聽你母親母親的這麼一說,本宮倒記掛起皇上來了,你是他的巴克什(學者,老師),去瞧瞧他吧,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娘娘,佛爾國春雖然醒了,可隻要皇上一天不打消主意,這事就還沒算完。居然在一年一度的朔方大典上當眾宣布退婚,自打咱大晟立下‘北不斷親’的規矩,朔方可從沒受過如此羞辱啊。聽說克興額老弟都氣病了,娜仁托婭格格要是泉下有知也會死不瞑目啊。”烏力罕老淚縱橫。
“承澤郡王病了,王鳳祥,這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據貝勒爺說,是操心太過,所以~~~~~~~娘娘您放心,奴才已經通知太醫院準備了,隻要您的懿旨一下,他們馬上就出發,加上王府裏原來的太醫怎麼著都夠用了。”
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你把包衣進貢給我的藥都拿去,還需要什麼盡管來報。對了阿爾薩蘭怎麼還不回來?”
王公公笑道:“貝勒爺怕格格醒來見不到他生氣,不敢回來。”
太後笑道:“他這句話倒也沒錯,佛爾國春生起氣來,連我都害怕。”
一句話說得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烏力罕笑過後又追問道:“娘娘~~~~~。”
太後擺了擺手:“你們放心,皇上隻是調皮,他畢竟才十二歲。他們的婚事是先皇定下的,他要是以後還想進太廟就別想胡來,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否則叫我拿什麼臉去見先皇。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先跪安吧。”
烏力罕遲疑了一下道:“您說什麼,奴才們就信什麼,奴才告退了。”
蘇和小心翼翼地道:“可是皇上那~~~~~~~?”
“就算他一直不喜歡,他也必須在十五歲迎娶佛爾國春,你給我仔細盯著那個納其夏,不準她和皇上再見麵,下個月的吏部大考找個名目把她阿瑪調到福建剿匪去。還有,你明天一早就悄悄地把成親王給我傳進宮。”太後重新拿起紫銅簽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燈花,:“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天,偏偏急著撲火,就算這燈火再輝煌又如何,對你,還不是自找死路?,皇兒啊皇兒,你可不要像這燭火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