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臉狡猾、唾沫飛濺的“牙人”(說合買賣的中間人),似乎生怕兩位貴人嫌棄宅子簡陋而買賣泡湯,於是竭盡所能地吹噓這座宅子如何如何好,附近的風水如何如何佳,周圍的鄰居怎麼怎麼和睦。其實他隻不過是個撮合買賣的中間人,這個宅子別說他一天沒住過,即便周圍的鄰居,他認識過的也沒幾個,不過這個人確實是十分機靈,很快他便察覺到似乎是“買房正主”的王晉,猶豫不決的症結是宅子裏沒有馬廄,於是笑笑道:“貴人,這個無妨,周圍鄰家在坊門西場建有雞舍羊圈,貴人如有駿馬,大可以將它放於此處,小人自會和坊司說明,一月交幾十文錢便可行得。”
“牙人”的措辭,讓王晉有些不太放心,馬匹放在宅外不會被人偷竊嗎?於是,他目光轉向楊如月詢問他的意見,楊如月笑笑,向對這種平民裏坊不太熟悉的友人解釋道:“三郎且放寬心吧。此等裏坊,因住著眾多市井小民,於是為方便計,大家往往協商好後,在坊門內空餘之地,建有雞舍或者豬窩等雜物場,這雜物場由鋪兵壯士看守,每家按月出一筆小錢慰勞壯士,你的馬兒放置此處,絕對不慮被歹人牽走,不過可要記得按時喂飽牲口,壯士們可不會為你操心此事。”
王晉聞言,點頭微笑,既然這最後一件顧慮的事情也能解決,那麼就定了此處吧,雖然,這處宅子還有許多不滿意的地方,比如離皇城尚書省較遠,上班時間匆促;周圍又多住貧民遊手之徒,王晉雖無嫌棄厭惡之意,但實事求是地說,深一層的意思就是治安、環境不好,他有些擔心家中的嬌妻幼子,不過幸好有王翼在家,過幾日姐夫和二哥也會來到,這樣擔慮便少了許多。
唯一比較滿意,也是讓他最終下定決心的,當然還是宅子還算不錯,比較起租金來,確實算性價比很好的房子,在長安城能以這樣的價格租下獨門小宅院,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了。
宅子是在離西城延平門很近的“懷遠坊”,以內城、皇城為城市中心的話,這裏就屬於邊遠地帶。不過還好,懷遠坊附近還算熱鬧,它緊靠著長安兩市中的“西市”。市就是市集,有一句話叫做“坊居人,市貿易”,這裏是長安城最大的兩個公共集市之一,每天商販雲集,人來人往,居住在“懷遠坊”中,既能得鬧市之便利,又能鬧中取靜,大可學一下賢人之“於喧嘩中取心靜”的高雅行徑。
“懷遠坊”東門而出便是寬闊繁華的光化門大街,而王晉所租的宅子剛好又是緊挨著大街而建,每日出入倒是方便,遺憾得是按照長安城“城市規劃部門”的規定:各個坊區是封閉型的,臨著大街的圍牆和房屋的牆壁上不準開門開窗。“征元”二年五月,周莊宗專門下了一道詔令,指出“諸坊市街曲,有侵街打牆,連簷造舍等,無論貴賤,先處分一切不許,並令拆毀。委京兆尹李勉常加勾當,如有犯者,科違敕罪,兼顧重罰。”在這道詔令中“科違敕罪”的意思是這種違犯規劃亂搭亂建的行為,要按照違犯皇帝敕令的罪名加以從重處罰。
不過後來這種禁令漸變鬆弛,到先皇念宗繼位的時候,有權勢的人家往往會在臨街的小樓上開窗戶,起名叫“看街樓”,結果,人們各自效仿,很快便在長安城的幾十條大街上,出現了數之不清的小孔小窗,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的時候,往往可以看到一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依窗暇思,惹了無數輕薄人士傻呆呆地站在大街上動彈不得,憑空做那白日夢。
及至後來念宗任用“酷吏”丘度為禦史後,這種行為開始收斂,有權勢的人家也開始有所顧忌,到幾年前丘度終於成為禦史大夫後,在職的宰相和曾經擔任過宰相的官員都用泥封住了看街樓上的窗戶,以免遭到那條“瘋狗”的彈劾,此種景況,從此就從長安城消失了。
當然,這些“八卦”之事,自然是楊如月告知王晉,最後,他還很遺憾地歎道如果沒有這個禁令,他肯定會請求王晉將宅子鑿出窗戶,那麼他就可以每天從窗口看西市中的無限美好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