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五年春(801年),三月,王晉攜妻、子,及隨從淩淮、王翼,前往長安城聽候朝廷新的工作安排。
淩淮本是王晉“親吏”,雖沒有正式入編吏部檔案,也算胥吏中的一員,不同於“半個仆人”身份的王翼,他可以選擇繼續留在文裕縣署擔任“政府辦事人員”。可是,王晉愛惜其才華,勸導他說,一次考試失敗算不得什麼,如果真有雄心抱負,自己可以資助他繼續參加科考,希望他能慎重考慮其中得失。
淩淮自然知道如果自己選擇留下來,那麼,以後沒有長官庇護的情況下,他想在縣署繼續工作,就必須向吏部申報編入“胥吏管理檔案”,就如同表哥溫靜和全天下成千上萬個“吏員”一樣,在身上打上“刀筆吏”的印記,從此絕了科舉仕進之途,以後如果沒有特殊功績的話,想成為正式官員,難如登天。
於是,淩淮沒有多猶豫,回家向二老稟明實情後,毅然決定跟隨王大人前往長安。
不僅是淩淮需要向家中辭別,啟程前的幾日,王晉也整日忙於和上司、同僚、下屬應酬告別,“並州刺史”歸登來專程設宴為王晉送行,酒宴上,歸登來惋惜地說:“不能和青雲結為兒女之親,實為老夫之大遺憾啊!”言辭切切,似非虛語。
此時,歸登來已明白如王晉這樣的人物,並不是自己可掌握得了的,既然對方無意接受自己的“好意”,他也不想和對方多生矛盾,成不了朋友也不需做敵人,畢竟這次王晉上京侯職,很多人都看好這位政績突出的年輕縣令很可能會被朝廷委以厚任。
文裕縣署的同僚們,也為縣令大人的離任,籌備了盛大的送別宴。當向王晉敬酒的時候,眾人知道離別在即,都頗為傷感,“縣丞”索秀玉更為誇張,當場痛哭流涕,幾乎哽咽至無法言語,半響,方控製住失控的情緒,泣道:“就此一別,不知何日再能相見,每當想起大人平日忠正嚴慈之態、淳淳教導之情,秀玉實無法控製黯然心傷,大人,大人以後還請多多保重。”
這是昨日他和妻子商量了整整一晚上,定下的“攻心”策略,他的妻子王眉說王縣令乃是個極為聰明之人,隻怕其他辦法都無法打動於他,唯有動之以情,或可使之感動,如有一日其身居高位,必然不會忘記舊情。索秀玉認為妻子言之有理,於是借酒勁上湧,半真半假的演了一出好戲。
王晉聞言後,果然很感動,溫和地勸慰著哭泣著的索秀玉,待看到幾個平日受過自己恩惠的小吏也被感染得淚濕衣襟,不禁觸景傷情,這些麵目親切的下屬和待了整整三年多的官署,以後隻怕再沒有機會見到了。
王晉淚眼模糊,端起酒杯,鄭重地向各位同僚敬上自己最真摯的祝福。
當離開的那一天,文裕縣的百姓們聽說縣令大人要走,全城而出,就連偏遠的鄉村,都有農戶陸續趕來,人們夾道相送,痛哭失聲,王晉在此地為官三年,聲名清正,秉公辦事,勤勉守職,百姓稱之為“慈父”。
“慈父”既走,不知這一方水土,何時才能再迎來一位真心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爺。
拜別文裕縣父老,王晉等人以官驛車馬為交通工具,百裏一換,因為有家眷在內,所以並沒有急於趕路,大約行了半個月,才進入關內道京兆府境內。
京兆府,原名雍州,下轄萬年、長安、涇陽、藍田、鹹陽、三原等二十三個縣,管理包括京城長安在內的地方事務,朝廷設正四品府尹以理府事。
進入京兆府境內後,再向西行,便是龍首高原,長安城便坐立在此高原,左有崤山,函穀關之險,右有關隴,巴蜀之固,自古為四塞之地,號為金湯之固,時有得關中者得天下之語,正是建都的必然之選。
“太乙接天都,連山到海隅。”
長安城南麵橫亙著秦嶺山脈。秦嶺山脈在長安城附近這一段被稱為終南山、太乙山。山是那種雄渾大氣的山,重巒翠障,連天接地。山穀中流出的溪水彙成河流滋潤著長安的土地,山上的柴木成為長安人生活的必需品,山中的藥材為長安人免除病痛的困擾。秦嶺腳下的關中平原自古就有“天府”之稱,長安城就座落在關中平原中部,站立在南山之上向下俯瞰,“秦川如平掌”,渭河如帶飄過長安城北,涇、灃、滻、灞、滈、澇、潏之水環繞城周,白鹿原、少陵原、神禾原、細柳原蜿蜒城外,龍首渠、黃渠、永安渠、清明渠、漕渠這幾條人工開鑿的渠道將源頭活水引入城中。“秦中自古帝王都”,自有其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