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郝蓮婉婉急道:“那你別走啊,等他出生你再走。”
她的神態惶急得不對頭,李紈一愣,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她從進門開始沒有仔細打量過郝蓮婉婉,此時才發覺她竟然披頭散發,麵上黃黃的,眼睛也有些微微發紅,麵上更是有一種從她們相識開始就從不曾有過的神經質的緊張。
她一把抓住她往身邊坐下來:“郝蓮婉婉,你怎麼啦?”
郝蓮婉婉心裏發虛,降臉別過去:“沒什麼啊,我第一次懷孕,緊張嘛,想你陪著我。”
“不是有你媽媽和老公麼?這麼緊張我去不去法國幹媽?不對!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有!”
“肯定有,你這丫頭什麼都寫臉上,根本就不是撒謊的料,是不是歐陽傑欺負你了?我找他算賬去!”
“沒有啦,他一向對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什麼事?喂,我警告你,不許有事瞞著我!”
“真沒有。”
“少跟我來這套了,你是不是長本事了啊,做了人家老婆現在馬上又要做媽媽了不起了?竟然還敢跟我撒謊,你當我眼睛擺看的?”
郝蓮婉婉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逼得走投無路,心浮氣躁:“說了沒事就沒事,再說我就是有事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李紈一呆,鬆開握住她的手:“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麼?”
郝蓮婉婉心內焦躁已經有一段時日,如今好似突然找到一個發泄的出口,她口不擇言地惡人先告狀,冷冷說道:“既然是最好朋友,那為什麼你明明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偏要對我遮遮掩掩的;你悄悄去辦留學,也是等一切已經成了定局才讓我知道!我掉一根頭發都要給你彙報,你這麼重要的事也不告訴我,這就是所謂最好的朋友麼?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我憑什麼拿你當朋友?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李紈一片震驚地望著她,暗沉的大眼睛閃出不置信的光亮:“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她咬了咬牙,拿手指幾乎指到郝蓮婉婉臉上去:“好!你好!你有種!”
她一把抓起沙發上的手袋就往外走。
郝蓮婉婉怵然一驚,那些刻薄話說出口的那刹那就一驚開始後悔,她在做什麼?在發什麼瘋?憑什麼將滿腔的怒火發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身上?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錯失,而將悲憤轉嫁到其他人身上?她難道想將這種難得的友誼毀於一旦?
李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有任何心事向她傾述的時候都會凝神傾聽,幫她拿主意,有誰欺負她,她第一個就會跳出來,在沒有歐陽傑之前她們形影不離,可是她現在在做什麼?如果她的生命裏沒有了她,將是最重大的損失。
眼看著李紈已經擰動門把手,郝蓮婉婉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顏麵地撲了上去,淚流滿麵:“李紈李紈,你別走,我什麼都告訴你。”
李紈轉過臉來,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卻沒有掉下來,顯然在極力壓抑:“不用了,你什麼都不用告訴我,你有天大的事情都有人幫你頂著,我算得上什麼,我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
郝蓮婉婉傻傻地看著她,李紈哭了,李紈竟然被她氣哭了……她拉著她的衣袖,輕聲地,用一種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貼近說道:“我殺人啦,李紈,我該怎麼辦?我殺人啦。”
四周圍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靜了下去。
一片長我的靜默過去以後,李紈勉強地笑了笑:“你腦袋被門板夾了吧,叫我不生氣也行,反正你一向都笨得很,不過前提是別用這種方式逗我開心。”郝蓮婉婉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她,一直盯得李紈毛骨悚然,她終於抖著聲音輕聲問:“那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聽我說,”李紈拉著她的手,慢慢將她帶回沙發邊上坐好:“據說初次懷孕的女人神經都比一般人容易緊張,丫頭,你放鬆點好麼?不要每天去幻想那些奇怪的東西。”郝蓮婉婉低著頭死死盯住茶幾的一個角,擦得錚亮的玻璃倒映出她倉惶灰敗的臉色:“李紈,相信我,是真的,就是那天晚上--從老黃家回來的那個晚上,我開車撞死人了,現在幾乎每天晚上,那個女人的臉都會在我的夢裏出現,慘白淌著血的那張臉。”她抬起頭,眼中一片絕望的茫然:“我該怎麼辦?再這樣瞞下去,我恨快就要瘋了。”李紈仔細琢磨著她的神態她的每一個字,努力從這些細微末節來判斷這件事的真假,良久以後她終於反應過來,倒抽了口氣:“天哪!天哪……”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怎麼可能,如果是真的,你現在為什麼會好好地坐在這裏?”“因為……”郝蓮婉婉的聲音一徑低下去:“我逃跑了,當時太害怕,所以逃跑了……”
李紈一下跳起來:“你撞了人以後還肇事逃逸?你瘋了?歐陽傑知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他?”
郝蓮婉婉搖搖頭:“沒有,除開你,我誰都沒說。”
李紈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從包裏掏出煙盒,點燃一支,一邊來回走動一邊吸了兩口:“你怎麼可以不告訴他?”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看情形估計是要下雨,郝蓮婉婉慢慢起身越過她走去陽台,將窗戶一扇扇關上,往日烏黑眼睛裏的光彩幾乎要在飄搖的風雨中湮滅殆盡,她極輕極輕地回答:“剛開始是不敢,他早說要我不要買那台車,不許我一個人上路,可是我不聽,讓事情弄得這麼糟糕……後來,又怕告訴他,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他能有今天不容易,俞陽城馬上要選十大傑出青年,他也有提名,我怕這事會毀了他。”李紈厲聲說道:“你傻了麼?你以為跟你比起來,他會在乎這個?”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不想!我沒那麼自私!”
“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郝蓮婉婉,我們現在都大了,你應該明白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必須要解決,世界上沒有包的住火的紙。”“我知道。”郝蓮婉婉搓了搓手:“我想等寶寶生下來就去自首,李紈,不是我要逃避,而是沒辦法,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在牢裏出生。”李紈盯著她的肚子:“還有九個月……”
郝蓮婉婉輕聲道:“對,還有九個月……所以,請你陪我一起熬完這九個月!九個月以後,法國、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隻要你開心,去哪裏都可以!”
“你要我怎麼陪你?陪你一起把這上秘密隱瞞下去麼?”
郝蓮婉婉不做聲,隻是用祈求的目光瞅著她。
她不是非常要強的性子,卻也鮮少這樣求人,回想起來,也隻有很多年以前,死心塌地地喜歡著郎雲天,人家不搭理她,她也是這麼一幅怕別人嫌麻煩又舍不得離開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可是年幼時候不補心上人喜歡的麻煩,又怎麼及得上現在?“不能這樣,我們再想想,一定會有比這更好的辦法,我覺得最起碼可以跟歐陽傑商量一下,他那麼老成閱曆又深,會有辦法的,而且郝蓮婉婉,你們是夫妻,這麼大事你必須告訴他。”她一把抓住郝蓮婉婉的胳膊:“你別怕,告訴他!如果你不敢,我說!”郝蓮婉婉嚇了一跳,瞬間淚流滿麵:“我想過的,你以為我不想告訴他麼?這種事我怎麼會不想第一個跟他講?可是告訴他以後無非兩個結果,要麼就是他幫我一起隱瞞,要麼就是帶我去自首;如果他選擇前者,那就得陪著我一起每天過著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如果選擇後者……我會同意,但是我會求他等我生了孩子以後再去,然後這九個月裏我們做什麼呢?天天看著對方,倒計時還能在一起相守的日子麼?不,李紈,那樣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寧願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和他和寶寶好好過完這段日子,然後--再去為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應得的代價。”李紈看著她發了一陣呆,重重地在旁邊坐焉,把頭埋進手掌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也法律顧問秋什麼,那天找我喝酒的特別多,我心情也不好,所以一杯接著一杯,不然不會這樣的……對不起,郝蓮婉婉,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她心中著急內疚悲傷,語音中已經帶著哽咽,身體微微發抖,郝蓮婉婉側身過去抱住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怎麼可以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是我笨……明明不會開車,還要裝成很行的樣子……”
李紈任她摟著,心中百轉千回,過了半晌她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猛抬起頭:“可是你怎麼知道她死了?你不是跑了麼?不對,郝蓮婉婉,你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過去查看她到底有沒有死,你撞車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報警的,你當時為什麼會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