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若有若無地飄起了雪花兒，給這清寒的初冬營造出了一種詩意而柔和的意境。是雙休日的中午，午睡的時候，青青笑眯眯地說：“媽媽，今天下午不用上學，我們不要急著睡著，我們聊會兒天再睡好不好？”
子衿也笑眯眯的立刻表示讚同。
“那麼我們來說什麼話題呢？”青青一本正經地問。
子衿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來，說：“隨意說就好了呀，想說什麼說什麼。”
“嗯——”青青轉動眼珠兒想著，“滿腦子的事情哎，都不知道要先說哪一件……都想說，怎麼辦？”
“媽媽有一個問題先要問你，今年的聖誕節還要聖誕禮物嗎？”子衿問。她這樣問青青的起因是，青青在二年級的時候就說過，現在她已經知道聖誕節的禮物不是聖誕老人送來的，而是媽媽買了放在她的長筒襪裏，由此而生的喜悅就沒有小時候那麼濃烈了，聖誕禮物帶來的神秘感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可以預測，等再長大一些的時候，這種喜悅會越來越少；到了某一天，能不能得到聖誕禮物也就無所謂了。
青青這段分析的走向是消極的，但是子衿不得不承認她的分析的合理性和真實性。
“要啊，聖誕禮物當然要的！”青青說，喜笑顏開，仿佛已經拿到了禮物。
“都這麼大了還要啊！”子衿故意逗她。“你不是說長大了收到聖誕禮物就沒有小時候那麼多的喜悅了嗎？”
“我隻是說沒有小時候那麼多的喜悅了，並沒有說完全沒有喜悅了喔！”青青狡黠地說。
子衿不由得佩服這孩子思維的縝密。
“我一直都要的！等長到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還要聖誕禮物的。”青青又說。
“到那時候，媽媽已經很老很老了，老到走不動路了，也就不能上街去給你買禮物了呢！”
“你可以坐在電腦前，從網絡上買禮物給我啊！”青青熱情洋溢地說。
“那個時候媽媽那麼老了，應該是你給媽媽買禮物才對呢！”子衿說。
“在媽媽的眼裏，不管孩子有多大，都是媽媽的孩子，難道不是這樣嗎！到了那個時候，你老老的，就是真正的聖誕老人了呀！而且到那時候，你隻能給我買裙子和靴子做禮物。”
“為什麼隻能買裙子和靴子呢？”
“如果那時候你還像現在這樣買一些小東西給我，就會被我的女兒或者兒子搶去了呀……”青青咯咯咯地笑起來。“隻有買裙子和靴子，他們才不會拿走，我在那個年紀裏穿的衣服和鞋子他們都沒法兒穿……”
子衿和青青在床上笑成一團。
大約兩個禮拜以後，傍晚，子衿和青青一起散步一會兒。青青說，她已經想好聖誕節給媽媽送什麼禮物了。
“在任何節日裏，我都不喜歡給你送那種很實用的禮物，我喜歡送一些不怎麼實用的，但是感覺美好而溫暖的東西作禮物。”她說。
“那是為什麼呢？”子衿心中似乎已經理解了青青這樣選擇禮物的原因，她依舊想要確認一下。
“節日本來就是不真實的嘛，它是虛構出來的，所以也很適合送不實用的、但是能夠帶來美好感覺的禮物。”
在黃昏的路上，各種車輛的嘈雜聲中，青青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了，她提高了聲音對媽媽說，她要做一點手工作品，作為送給媽媽的聖誕禮物的重要組成部分。除此之外，她還要買一雙手套……
“我有手套的。”子衿馬上接口道。
“再買一條圍巾。”青青繼續說。
“我也有的，很多條呢。”子衿又接口說。
“那麼耳套？”
“不要的，我的頭發這麼長，本身就是一個毛耳套。”
“那麼買一頂毛絨絨的帽子。”青青說。
“媽媽冬天從來不戴帽子的。”
“還要買一雙綿綿的棉拖鞋。”青青自顧自地說。
“你去年就給媽媽買了兩雙手套啊，圍巾呢，我自己買了不少，至於帽子，我真的不需要戴，帽子會壓扁我的頭發，讓頭發變得很難看。”
子衿鬆散而不假思索地作了上述回答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說真是太愚蠢了！剛剛想要糾正自己的錯誤，換個說法來彌補，青青開口了：“你看你呀媽媽！當我說要給你買手套和圍巾的時候，你回答說你有很多；當我說我要給你買帽子和耳套的時候，你回答說你的頭發就是帽子和耳套；當我說我要給你買拖鞋的時候，你卻開始向我解釋起你為什麼不要手套和圍巾了……好吧，以後我什麼禮物也不會送給你了。”
果然！果然！子衿後悔不迭，開始擔心起來，當然不是擔心自己得不到這些禮物了……
“哎，青青，你說你不喜歡在節日裏送實用的東西作禮物，那……你剛才提到的這些就都是很實用的東西呢！”子衿轉了一個角度問。
“可是它們非常溫暖啊！”青青清楚地、自信地回答。
青青好像很快就忘記了關於聖誕禮物的事。在轉過街角的時候，她告訴子衿她畫了一個公主，等一下要拿給媽媽看。
“我不喜歡畫社會內容，我喜歡畫一些比如說像公主啦、仙女啦、花兒啦等等虛幻的內容。”她說。
“不過花兒也是真實的呀!”子衿提醒她。
“我不喜歡畫實的東西！”青青再一次強調,“畫花兒我也喜歡畫被我的想象加工過的花兒，現實中的花兒其實很零亂，而在我們女孩子的心目中，花兒是非常美好的。就像我們那次去四川的黃龍旅遊，下了纜車之後看到的那些薔薇花，你看它們是多麼零亂而實際地開著，可是在我們的想象和感覺中，薔薇是一種多麼美妙的花兒呀！我就根據我的想象來加工它們，加工成我理想中的那種樣子，再畫出來。”
她熱情洋溢地說著，一雙黑眼睛流光溢彩。
青青開始張羅著要給媽媽買聖誕禮物了。對於之前想好的方案，她以某個理由推翻了，新的主意產生，緊接著又有一個更新的主意產生了，那麼到底哪一個更好呢？她斟酌來比較去，遲遲拿不定注意，最後決定，倒不如所有想到的全部都要了！這些要購買的禮物還不是最費功夫的，更讓她犯愁的是那個手工禮物的製作工程，她對此懷著最熱切的願望和最濃厚的興趣，可是每天的作業堆積如山，鋼琴曲的練習也不容耽擱，無論她如何爭分奪秒地抓緊時間，到了一天的最後，還是沒有空餘的時間來做這件在她看來非常美好的事情。青青不得不忍痛放棄了做手工的想法。
當她拿著泰研給她的錢，在學校周圍的小商店裏挑選一些她早已盤算好的、溫暖又實用的物品時，她的眼睛卻被店裏掛著的那些晶瑩的、美妙的、充滿浪漫氣息的小裝飾所吸引，泡沫紙做成的雪花兒、璀璨的魔術棒、玲瓏的小鈴鐺、極其小的紅色聖誕襪子……這些小玩意兒主要是用來裝飾聖誕樹的，她終於無法控製地買了一些，幾乎花光了泰研給她的錢。她沉浸在擁有這些晶瑩美妙的、毫無實際用途的小玩意兒所帶來的興奮當中，將之前她所構想的“既溫暖又實用”的購禮原則拋在腦後。
有了這些裝飾品，就必須要有聖誕樹，否則它們就無處落腳。聖誕樹從哪裏來呢？青青認為當然是要自己手工來做的。她為這個想法沾沾自喜。
青青將那盛滿了裝飾品的袋子藏在陽台的角落裏。不過她對子衿透露說，她要抓緊時間練鋼琴、寫作業，以便騰出時間來製作一棵聖誕樹。
“做聖誕樹這個想法很好，媽媽相信你做出來的聖誕樹也一定非常精彩。媽媽還很希望能夠和你一塊兒做呢！不過，你的作業太多，又眼看著隻有一周時間就要考試了，應該複習一下功課。如果做聖誕樹的話……”子衿說著自己的憂慮。子衿的話還沒有說完，青青就已經明白了。沉默了片刻，她無精打采地說：“那就算了吧，我們不做聖誕樹了。”
其時子衿的心裏非常難受，覺得自己這樣的提示很殘忍，又無可奈何。她隻覺得心緊縮起來，緊縮成了一塊石頭，但是在這塊石頭的最中心嚴嚴實實地包著一汪最柔軟、最潔淨、最溫熱的泉水。子衿不由得輕輕環住青青的肩膀，拍了拍。
隻是一轉身，青青就對她的爸爸喊道：“爸爸，我買了一些東西，我必須要做一棵聖誕樹！你有什麼好主意嗎？”
子衿知道，女兒剛才說不做聖誕樹了，事實上她並不甘心，她還在試探，還在做爭取。
“做一棵聖誕樹——讓我想想看！”泰研在廚房裏一邊炒菜，一邊回答，“快點洗手吧，飯馬上就好。”
“爸爸，你必須幫我想出一個好主意來！”青青高聲喊道，她總是這樣，胸有成竹地“指令”她的爸爸這樣那樣，泰研配合得好，她會嘻嘻地笑著去親爸爸的臉，而泰研不配合，她也不會真的有意見，隻高聲地衝著爸爸抱怨兩句就拋之腦後了。
青青不急著去洗手，她一直在屋子裏踅來踅去，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