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車駕在前麵一些,便先下了車,自去為姑母打起車簾。姑母本是一臉歡笑,下車的片刻抬頭,便看到了冷氏姨娘站在門下正中迎候,一臉的不悅。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道:“賤人,這裏豈是你能站著的地方?!”
我本是先下車的,此刻卻遠遠被姑母落在後麵。上前細細觀看,冷氏姨娘確乎是與往日不同了些。單從裝束上,倒也說不上有什麼變化,還是一如既往的樸素,隻是眉宇間,少了昔日裏那般死寂的神色,反而多了幾分嬌俏可人。黑色的衣裙雖能顯老態,卻也能顯示幹練——譬如此刻冷氏姨娘站在陸府門廳之下,儼然已經有了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姑母的怒氣,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我趕忙走上前,好意將冷氏姨娘護在身後,道:“母親息怒,冷是姨娘無論如何也是父親的妾室,母親與我皆不在家中,由她照管家中事務,也是人之常情。”我見姑母怒氣未平,隻得再說些話,將責任攔在自己身上,道:“那時節母親不在家中,陸福又卷了我府家財而逃,婉兒無奈之下隻得親自押送銀錢進京。這樣一來,陸府無人可領家事,也隻好暫托給姨娘來照管了。說到底也是婉兒自專,未及請示過母親,事後也忘了向母親報告,當真是不該。”三郎跟了過來,拉了拉我的袖子,似乎不願意讓我為她說情。
姑母盯著我的眼睛,看了許久,忽而又轉身,橫眉看了冷氏姨娘一眼,道:“你是幾世修來的造化,連我婉兒也偏幫著你。罷了,你且回去吧,別在這門前站著了,怪丟人的。”這話說得極是不客氣,冷氏姨娘卻也不敢反駁,躬身退了回去。臨進門,投給了我一個善意的眼神,似是感謝,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家中仆婦也早已整理好了我們的住處,舟車勞頓,中午也便分別在自己房中用了晚飯。三郎道:“婉兒,你實在不該為冷姨娘求情的。母親生平最厭惡冷姨娘了,連同著為她求情的人,也都不太喜歡,你以後還是少招惹那冷氏吧。”
我倒不免疑惑,若說這世人皆是“拜高踩低”的,我倒不奇怪,隻是三郎素來不會如此。在那臨安城中,一個歌妓都能得到三郎的垂顧,他現如今怎反而輕賤起自己的姨娘來了呢?想起那歌妓,心中不悅,也不再與他言語,各自尷尬地坐了一會兒。
三郎在床前站定,將自己的雙手展開在身體兩側,頭微微揚起,道:“夫人,來幫我更衣吧……”說完,微微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欲理會,徑自走到床前躺下,閉眼假寐。三郎舉了一會兒手臂,想是酸困,又不見我來服侍,隻好尷尬地笑笑,自己脫去了外衣,躺在我的身邊。
躺了一會兒,便開始伸手在我的手背勾勾點點。見我不理會,便開口道:“婉兒,你說我們成婚已半年有餘了,算起來這同床共枕的日子,似乎連一個月都不到……你可記得新婚之夜……”三郎的手已經有些不規矩了,我稍微向後移了移,道:“新婚之夜,你喝醉了,第二天才醒的,太令人難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