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三位公子誰最得長輩寵愛?且不必說姑母,姑父最疼愛的,自然也是數三郎了。眼下見得三郎麵頰浮腫,紅中泛起些許青色,怎不憂心?趕忙道廊下召喚婢女,想著備下涼水毛巾也好敷一敷。隻是這幾聲叫罷,叫來叫去,終究沒有個人硬過來。姑母搖頭道:“哪還有什麼人,不都被我遣散了?也怪你,我們還沒走,你就急著把這滿府的人都攆走,這會兒可好了,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急著將這房契拿去作價了,也不說我們日後還要回來住上一住。”
姑父略略怔了一會兒,道:“哪還有什麼日後?此番離京,便沒打算著再回來。”說罷,姑父的目光停在小蓮身上,道:“既然如此,便是你去吧,取些涼水來伺候公子!”
小蓮猶猶豫豫,雖已應了,卻遲遲不肯前去。這“涼水”二字,多少讓她有些忌諱。現下府上人多,我便起身跟她兩人前去,也好免了她的尷尬。實則,也是免了自己的一陣尷尬——此時正堂之下的格局非常緊張,姑母自在氣頭上,言辭激動;三郎受了委屈,伸了一隻手掩在臉頰上;兩位嫂嫂此刻也“同仇敵愾”起來,似乎做好了“反抗到底”或者說落井下石的準備;兩位表哥身為人子自然不敢有什麼想法,而自己的夫人受了丫頭的折辱,又不能就此善罷甘休……滿堂的怨氣,此刻也就隻有一個出口了……
姑父在正堂之中,對著姑母好生一通安撫,又順著姑母的意思,將兩位兄長與嫂嫂一陣責罵,才叫姑母領了三郎回到後堂處理紅腫之處去了。
兩雙兄嫂前來,除了送別之外,自是另有目的的。長兄與長嫂性格木訥,也不敢多有什麼言語,便就在旁邊默默坐著。姑父一再問話,長嫂呆之不住了,才在一旁不停攛掇著二嫂代為說話。二嫂性子自也是火熱的,當下更是有大嫂在一旁攛掇,不消幾次,也便站了起來,代表多餘人道:“父親,您如今雖是出為兩浙東路轉運使,卻也終究是獲罪出京,說到底聖上是下了旨意的,京中京外的臣僚自然也是知道的。爹,您也知道,我們與大哥大嫂並未從陸府獲得什麼助益,全靠著夫君的拚搏,才勉強在這京中謀得刀筆之吏,勉強過活。據我們所知,聖旨之上,並沒有明確提到對長兄與我們的處置,看來也便是沒有處置了。事到如今,我們也隻能且顧了自己,就不陪父親離京赴任了,還望父親您大人大量,能夠原諒我們。”
前廳後堂離得並不遠,饒是在為三郎處理淤腫,可細聽之下,還是字句分明。姑父在外麵還未做出什麼反應,姑母已自裏屋衝了出去,道:“逆子!枉我陸府養了你們這麼些年,沒想到你們竟有這樣的見識,還懂得拜高踩低了!果然,賤人養下的逆子、逆子娶回的毒婦,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姑父頻頻給姑母眼色,姑母卻始終不覺,猶自氣憤道:“你們這些逆子,不追隨自己的父母也就罷了,還在這裏惹父母生氣,此般不孝,這就是你們的為子女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