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灩掛了電話,斜靠在沙發裏,她當然意識到自己老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和魏震聯係起來,他們長得也許略微有那麼幾分相似,或許連相似也不過是她個人給自己的暗示罷了。那隻是一種毫無依據的直覺,她明白自己不過是無法接受魏震的死,才總是把兩人聯係起來。如今聽賀積臣這麼一說,更證明兩人完全不可能有什麼關係。理智告訴她那隻是一個也許可能是敵人、站在另一個陣營的陌生人,潛意識裏卻還是把兩人交纏在一起。想著想著,竟然睡著了。夢裏也逃不開兩個人的影子,一會是魏震的臉,一會是華世宗的臉,兩人的臉交替出現,最後竟然忽然彙成了一個人。
林灩一下睜開眼坐起來,熟悉的屋子裏回蕩著音樂聲,摸摸額頭,一腦門的汗,背心都濕了,又是一場夢……
門鈴也不知道響了多久,林灩腦袋昏昏沉沉地,忙跑去開門。門一開,門外的人竟是華世宗。
林灩萬萬沒想到來的正是這個剛剛入夢的男人,心中訝異非常,麵上卻還是如常地微笑。華世宗臉上也是一貫的淡淡笑意,“沒打擾你吧。”一派謙謙君子的風度。
“怎麼會!”林灩口中應對如儀,心中卻閃過了千萬般心思,讓身請他進來……
兩人相對而坐,中間長方形的玻璃桌上,兩杯林灩現做的viennese,一小碟鬆餅、一小碟蝴蝶酥和泡芙,柔和的陽光傾瀉在屋裏,仿佛回到了某時某地。
陽光照亮了華世宗的琥珀色眼珠,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令人安心,他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午後甜膩的氛圍裏,她皮膚是奶油般的顏色,眼神有一些迷茫,額上還沁著汗珠,就像一個睡迷了的孩子,男人手指撫過杯壁,“好情調。”林灩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似夢似幻,隻覺一不小心就要溺斃其中,竭力告訴自己不要被錯覺左右,不再與他對視,眼睛盯著他鼻梁的位置,語調倒是一如既往,平靜禮貌又帶一點調侃的意思,“有吃,有喝,是為了方便你細說從頭。”
華世宗看著眼前的女孩,有那麼一刻幾乎要把這個似乎剛睡醒的女孩當作一個毫無機心的孩子,轉眼間卻又是一副全副武裝的模樣,也不再猶豫,“你今天見過我哥。”林灩聽出這是陳述的語氣,絲毫沒有發問的意思,也不搭話,往沙發裏又窩了窩,靜待他說下去。男人果然用極為平淡的語氣敘述下去,“父親知道大哥上午唐突了你,讓我來,代表我哥也代表他本人向你表示抱歉。”
林灩的表情和男人的語氣一樣平淡,“哦。”隻一個字就截住了,無喜無怒,語意不清,仿佛隻是傲慢無禮的隨口應承,又仿佛是大度地表示不介意。
意料中的事以意料之外的人來傳達,這就是開場嗎?
他不是他呀。
男人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享受地微微眯了眼,林灩一瞬間愣了一下,卻很快恢複如常。兩人間再無話語,屋子裏很安靜,鋪瀉著一層暖色,洋溢著淡淡的奶油香氣……
一杯咖啡的時間,男人起身告辭,林灩送他到玄關,男人很是得體道:“林小姐,謝謝你的招待,咖啡很好喝,點心也很好吃。”
林灩美目流轉,看定了他的臉,不漏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一字一句到:“我素來愛吃甜的,很少有人能適應我的口味。除了,我一個以前的朋友會隨我願意喝這種口味的viennese,其他喝過的人,都說像喝糖漿似的。”
除了她,和慣隨著她口味的他,再無人會在本來就有濃奶油和巧克力醬的viennese裏加雙份的糖和奶。
林灩心跳如鼓,直愣愣地瞪著他,想抓住一點慌亂和不安,甚至想他像夢裏一樣突然變成魏震。
可是現實就是現實,它不是夢,更不是科幻電影,他們那麼相似,可也隻是相似,他不會是他,更不會變成他。
男人毫無異色,微微勾著嘴角,“能和林小姐有同好是我的榮幸。”
他的自然平常讓她想撲上去抓破那張臉,他多渴望他是戴著一張麵具的,揭下來,他就是他。
他越走越遠,她掩上門,跌坐在玄關的地板上。
他不是他啊。
除了那雙在她夢裏出現了千百回緩緩閉上的琥珀色眼睛,那眉、那鼻、那她再熟悉不過的雙唇形狀,縱然相似,但絕不一樣。
他若是活著怎麼會不認她,他對她永遠那樣寬容寵溺。
他怎麼可能會活著,她親眼看到他高高地被拋起,狠狠地撞擊在那樣堅實的地麵上,血就那麼一直流、一直流,怎麼都止不住,血泊像盛開的大多玫瑰,紅得灼痛她的眼,他的眼緩緩地閉上,閉上……她聲嘶力竭地大叫,他也沒有再睜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