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握著杯子，平身第一次比砍人的時候更緊張，我抬頭看到她還是那麼幹淨，幹淨得讓我趕緊轉開眼不看她，我終於說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她看著我，那雙眼睛好像我家鄉門前最清的那條河在剛露頭的太陽的亮光裏的樣子，她很輕很淡地笑了，“我也正想對你說這句話。”
我的心好像突然跳不起來了，好像有砍刀插進來固定住它一樣，“不是，你可能還不知道。是我告訴老賀先生你的，我親眼看著他們把你抓走。”
“可是你馬上回來告訴了阿生，還因此差點搭上自己的命。”她溫柔地接口道，聲音宛若天籟。
也許任何人，在她的形容裏都可以變得偉大又美好。哪怕像我這種人……
後來，是阿西告訴我，章穀生那一槍後，就去找老賀先生。底下的人看章穀生打在我右邊的胸口，也許不是真心要我的命，給我取了彈頭，續了我的命，就把我關起來。
是她跟著章穀生回來後，知道了這件事，求著章穀生找來醫生醫我，把我從陰暗潮濕的牢房裏帶出來，還親自照顧我。也許，她真的是一個天使，把我從原來那些麻木的好像不是活著的生活裏拯救出來，讓我第一次有作為人的感覺。
那段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醫生給我傷口換藥的時候她就退出去，換完藥她就會端著自己做的湯湯水水進來，我還是不敢被她喂，我還是會經常被燙到，可是那段日子，真的就好像在天上一樣。
我也曾經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她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我不希望有人因為我而死。而且，救活你，阿生會少一份孽。”後麵那句話讓我就像被幾噸的重錘悶頭打在腦子上一樣，章穀生何其有幸啊！能得到她這樣的愛！
可就是這樣的女人，章穀生最後還是舍棄了她，他娶了賀紅染，而她，離開了a市，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章穀生在她離開後，仿佛更沒有了人的味道。我曾經看過他把還活著的人生生放到垃圾場的粉碎機裏，真真正正的生軋人肉，方圓幾裏都聽得到仿佛從煉獄傳來的哀嚎，混合著機器壓榨人肉的聲音，即使是看慣了血、看慣了死人的我，都覺得那就像一場噩夢。這些事，我是不敢告訴灩灩的，雖然這個孩子不似她的母親那樣柔弱又善良，但我很心疼她，她再怎麼強撐畢竟還是個姑娘家，聽到這些……我不想嚇著她。
賀峰是無情又冷酷的人，而章穀生，他下起狠手的時候根本都不像一個人。膽敢挑釁和擋路的幫派，沒有能逃過滅門之災的，包括家人，有時候，甚至是四五歲的孩子。他的仇家像野草，但是從來沒有還能再長成勢力的。堃閱也早已經不是當年局限在a市小打小鬧的幫派了，在整個a省，甚至華北一帶，都是說一不二。
章穀生和紅染小姐結婚後兩年，老賀先生又收養了義子，取名賀積臣。他很年輕，甚至是年幼，才十四歲，年輕得讓人惋惜他踏進了這條道。但，很快，他像所有人證明了，年齡也許和狠勁是正相反的。他是真的不怕死，不怕別人死，也不吝惜自己的命。十四歲的小子跟著章穀生和賀積輔拚殺，夠狠夠絕，十六歲就敢像剁菜瓜一樣砍人，讓我都忍不住感歎，道上永遠不乏天生的人才。有傳言賀積臣也是賀峰流落在外的親生子，有幾分可信我不知道，但我曾看過他砍人時那雙血紅又興奮的像豹子一樣的眼睛，我信了一半那個傳言，那樣嗜血的眼睛和章穀生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