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晚上,比往常更悶熱粘膩,周末的郊野公園散步乘涼的人格外多,木棧道上幾對情侶相攜而語,旁邊的草坪,三三兩兩的小孩在放風箏,郊野鬱鬱蔥蔥的草木昭示著夏日旺盛的生機與活力。
濃重夜色、昏黃的路燈,來來往往的人臉都是影影綽綽的,隻依稀從輕笑聲和低語聲感受到大部分人都在享受著這夏日夜晚難得的清涼與愜意。
在離路燈最遠的角落,兩個人坐在背光的長椅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女兒和父親在促膝長談……
“我看了新聞,聽雨居……唉!”男人的聲音已經顯出蒼老和疲態,卻突然激動了起來“灩灩你,收手吧!你收手吧!好好地把大學念完,離開a市,回家也好,去哪都好,別再回來了,離那些人人遠遠的,不要回來!不要再和他們有牽扯!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林灩聲音幾乎和他一樣蒼老和疲倦,“陳伯,有些事情,開始了,結束不結束就不是我們可以說得算了。”隨即換上有力跳躍一點的語調,仿佛那隻是一件“明天我們一起去逛公園”的小事,“你忘了嗎?我們要為媽媽報仇啊。”
陳東的聲音無力得近乎哀求“灩灩,你媽媽泉下有知,不會希望你為她報仇搭上了自己一輩子,甚至搭上自己一條命的啊!我這輩子最錯的有兩件事,一件是當年告訴了老賀先生你母親的存在。還有一件,就是……就是聽你的話告訴小賀先生,你和章穀生在一起,生生幫你開始了這一場戲。”說到此,已是痛苦地抱住了頭,那樣一個閱盡了腥風血雨、年近半百的男人,痛苦得幾乎不能自持,死命揪著自己的頭發“等我死了在地下碰到你媽媽,我要怎麼跟她交待啊,我怎麼告訴她我把你往絕路上又推了一把,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女兒和她的……”
話說一半,林灩已經開口激烈地打斷他,抬手阻止他撕扯自己頭發的自虐行為,“別說了!”她不知道自己從別人口裏再聽到那兩個字眼還有沒有勇氣再回到章穀生身邊與他纏綿。“陳伯,你覺得,在媽媽永遠離開我以後,在我知道了當年發生的一切以後,我還有可能繼續以前那種安然平和的生活嗎?我還有可能像一個正常的女孩那樣,相信情愛!去結婚!去生子!去美滿地度過自己的一輩子嗎?!”
陳東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冤孽!當年的她有多無辜,眼前這個與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的親閨女比她加上一倍的無辜。
女孩顫抖著繼續述說的聲音讓他幾乎想捂上耳朵遁逃,“你知道嗎?當我收拾媽媽遺物的時候,發現那些的日記,一本一本,上麵一字一句那麼那麼清楚生動地記載著,我媽媽怎麼無怨無悔地愛了他一輩子,被他玩弄利用了感情一輩子,還有我媽媽最後怎麼慘死在那個畜生……那個畜生的手上!”說到最後已經是歇斯底裏地低聲嘶吼,“那是我媽,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被他棄如敝屣,輕賤得一文不值,最後還死在他的手上。我怎麼可能不讓他死,我怎麼能不笑著看他毀滅!我發過誓,我要讓他失去一切,失去他當年拋棄我媽媽,後來殺害我媽媽所為的那一切!”
陳東已經克製不住自己,涕淚交綜,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在他淚水的遮蔽下變得虛幻的臉,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救他一命還溫柔看護了他近一個月的女人,那樣相像的兩張臉,他幾乎要疑心那個女人並沒有死,她真的是長生不老的仙女,回來看他。
林灩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著陳東有些迷離的眼神,縱使不忍,還是叫醒他“陳伯,您看到我,就不會想起我媽是怎麼死的嗎?當年,你可是見證了她怎麼地被拋棄,哀莫大於心死,媽媽……”
陳東再也聽不下去,虛弱得就像已經垂暮的老人的聲音打斷她,“你還想知道什麼?說吧。”
林灩將自己從那些噬骨的往事裏抽離出來,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緒,用最清明的聲音,條理清晰地發問“峰堃背後有一個幫派?章穀生和賀積臣、賀積輔在那個幫派裏占了什麼什麼位置?瘸腳坤和他們是同一個幫派裏的嗎?還有,賀峰不隻是章穀生的嶽父?我看他和賀積輔雖然稱兄道弟,但兩個人好像也不是那麼和睦,賀積臣和他更是勢不兩立的樣子,他們的矛盾不隻來源於峰堃的爭奪,根源在幫派那邊。”雖然是猜測,口氣倒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