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撫琴(1 / 1)

蕭明璨看我一眼說:“想必是有的吧,你在回憶中會有些許的快樂,不是嗎?”提到回憶,心裏又不安起來。我忽然問:“將軍,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他嘲弄的說:“怎麼,想從我這打探消息?不如去問九王爺,由他嘴裏說出來,一定更意味深長,曲折起伏。”

忽然淚盈滿眶。都一樣,問誰,誰也不會告訴我,除非他們想讓我知道。是為著我好嗎?也許。但是我是當事人,為什麼沒有知情權?

我不是個愛哭的人,更不願意把眼淚當作示弱的武器來給陌生人看。

可是,我真的很難過。

很久無聲,抬頭再看時,蕭明璨已經走了。仰頭,露出一抹蒼涼的笑來。他當我是九王爺的奸細,我說什麼,他都不會信。

我坐回椅子,屋子裏隻剩下了我自己。

這場婚禮,就是一出鬧劇,以轟轟烈烈開始,以煙消雲散結束,沒有人為這場鬧劇的主角——我,給任何一個合理,哪怕是敷衍的解釋。

丞相沒有,夫人也沒有。琅琊清和蕭明璨讓我親眼見到自己的兄長受刑,冷眼旁觀我的種種反映。就連蕭明璨的幾位側夫人也沒來。

我覺得奇怪,按人之常情說,既然有戲上演,總有好事的觀眾來看,或者捧場說幾句恭諱逢迎的話,或者說幾句冷嘲熱諷以泄心頭之怨,或者,耍些小伎倆以顯示她們的存在,或者評論幾句以顯示他們的智慧才華高人一等。

可是沒有。我被遺棄在棲月苑裏,無人來打擾,我的悲喜,成就了越來越亮的一地夜色,伴著我睜著的大眼,看月落,看日出。

情緒終是平定下來,我耐心而沉默。

蕭明璨杳無蹤跡,連小青也沉默許多。每日喂我喝各種奇怪莫名的藥,我都悄悄倒掉。身體好與不好,我不在乎。

夜深了,小青已經離開。我抱了琴,披了一件白衣出門,來到花園裏的荷花池。水聲泠泠,月色輕輕,我端然而坐。涼亭裏的石凳被陽光曬了一天,還留有一點餘溫。我伸出手指,輕撥琴弦。

微閉上眼,一陣風過,我聞見了荷葉的香氣。

這是十年來,第一個與師傅不在一起的六月十五。

每個月圓之夜,都是他陪我的日子。

我在花下,撫琴,他在一旁吹笛。當細碎的花瓣在夜風裏飄然落滿我和他的肩頭,我常常覺得有如夢幻。那花瓣,似我的心,片片嫣紅,瓣瓣柔情,開了十年,敗了十年,卻一年比一年色濃。

今年,終是要枯了。

我手下的琴聲隨著流水傾瀉而出,帶我回到了冰雪消融的山上,我在微笑中回到了溫暖的懷抱,側頭輕依,鼻息間是熟悉的蘭香。

笛聲幽咽,從水麵升起。伴著我的離愁別緒,送至愛之人於十裏長亭,執手相看,淚眼無語。一杯黃酒,入了愁腸,卷著秋葉,帶走離傷。

我的淚滑落。

與我近在咫尺的,是一襲白衣的琅琊清。他的手中拿著通體碧綠的玉笛,麵色柔和,我不用抬頭,已經能夠感受得到他眼神中的暖意。

刹那間已是百年,我再抬頭,白衣不見。水麵上空空蕩蕩,杳無蹤跡,隻有風動漣漪,似我的心,石子彈波,一圈圈向外擴展,直到水的盡頭,上了岸,了無痕。

我惆悵的低下頭去。這夢竟然這麼短暫,短到還未曾觸及,已經手指冰涼。夜色更沉,身上寒意更濃,淚已經冷了多時。我站起身,才發覺坐得身子都麻了。

抱了琴,回去。

長夜漫漫,人生亦漫漫,就像這無盡的黑夜,沒有方向,沒有光明,沒有止境。

夜色雖好,卻不能長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