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二娘終是忍不住,“吃吧,還有,一會再包些回去。”
大伯娘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湊近潘二娘,“你們是不是挖著先人的銀窠子了?發財可莫要忘記親兄弟,這是祖上教訓的!”
小喬看見大妞嘴巴撅了撅,猜得到她心裏的不忿。這會子扯上親兄弟了,當年把弟弟趕出村裏的磚瓦大院,怎不顧念親兄弟!
潘富年嚅動著嘴唇,未及開口,潘二娘搶先道,“大嫂說哪裏話?要真有先人埋藏金銀的窠子,那也該是在老宅子裏!我們一家遠離村莊,住在這小荒坡上,去哪裏找銀窠子來挖?大嫂要不信,明日您叫上小石子他爹和他叔,一起來幫著挖,若有,盡管拿去!”
大伯娘眼珠子轉動兩圈,訕訕道,“我也隻是那麼一猜,沒得你們一家子年年窮得鬼都不上門,突然間全家都穿上細布新衣,有好吃好喝,不能不稀奇!你心裏最清楚,也隻有我們當家的心疼他三弟,哪年不是我們當家的勻幾個錢給你們買油割肉過節?大牛四蛟他們穿的盡是我們家小子們的舊衣裳那可不算舊衣裳,隻是短了小了,連補丁都沒有的!我就沒見老二他來看過、問過你們,給過你們什麼,誰親誰近,誰是親哥哥,你和老三可要認清楚了!”
潘大伯掃一眼挨著牆站立的大牛兄妹,朝大伯娘喝道,“長舌婆娘,當著孩子們的麵,胡謅些什麼?”
大伯娘卻不怕他,喂了一粒糖進小石子嘴裏,轉臉對大牛兄妹說道,“大伯娘說錯了沒有?你們二伯什麼時候進過你家這破院子?給過你們一件舊衣裳?”
潘二娘笑了笑,“大嫂,再怎麼著,那也是二伯父,是長輩,他可以不理睬孩子們,孩子們見了他麵總得叫一聲二伯!”
她回頭招手讓大牛近前,說道,“大牛過了年就滿十六了,原來訂的那門親,姑娘太柔弱,怕撐不起咱家生計,退了!另外定下五裏外李家莊李家的姑娘,五月成親,原本等過年再讓大牛備禮去向大伯父說一聲的,既然大伯父和大伯娘親自來了,這會兒就說了吧!”
大伯娘楞瞪著一雙眼,“李家莊的姑娘?前兒我們家老四也往李家莊去說親,聽人說李寡婦家定得咱們村一個好女婿,又有本事又勤快孝順,趕天兒往丈母娘家送好吃的,羨慕死李家莊的人,姑娘們但聽說是蓮花村的小夥來說親,就願意攀結……是不是說的大牛?”
大牛紅著臉道,“不是的大伯娘,我哪有那麼好!”
潘二娘拉著兒子的手,“好不好那得由別人來說,咱們家大牛還不能說有本事,但勤快孝順那是一定的!我養大的兒子我敢誇口,李家姑娘嫁給大牛,虧不了她!”
潘大伯哼了一聲,潘富年尷尬地假裝咳嗽,大伯娘才懶得聽潘二娘誇兒子,她自己有四個兒子,最小一個正在論親事,她此時隻想知道大牛家怎麼忽然有這麼多好吃好穿的,追根究底地問,“既是與城裏姨表妹斷了親,那些肉菜誰給你們的?還有這些穿的從哪裏來?”
潘二娘微笑著,“大嫂莫急,節日到了,這大雪天的也不用去幹活,聽我慢慢說大牛啊,他交上好運了,這一年冬天在城裏尋著活兒幹,你們猜猜是什麼活兒?在六福樓做夥計!每日吃喝不愁,還有月錢領,那可是真正有錢人開的酒店,掌櫃的厚待夥計,逢年過節給賞錢,分些肉菜讓夥計帶回家,好處還不止這些,還能預支月錢,我們大牛孝順,心疼父母弟妹,預支了月錢替全家人買得厚衣裳穿!”
大伯和大伯娘聽得眼珠都要跌出來,大伯娘畢竟是拿銀錢的內當家,知道各類布匹的價錢,一把揪住潘二娘身上棉襖,“那得預支多少啊?你們這穿的可都是柔軟細紡的好布好棉花,貴著呢!掌櫃的傻了麼,要多少給多少?拿了銀錢不回去給他幹活,他不得哭死?”
“唉!”潘二娘拂開大伯娘的手,“咱們可是老實人家,進那地方去幹活也有保人擔著,掌櫃的知根知底,才肯給的!”
小喬看得好笑,悄悄拉一下大牛,讓他俯下身來,她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大牛便對大伯娘說:“預支的錢自是不夠買這些,還有客人打賞呢!六福樓那是什麼地方啊?不但是咱花橋城裏第一酒樓,在江南一帶都是出名的,來往的多是大客商大富豪,端茶送菜的當兒,說幾句好話,老爺們看得順眼,心裏一高興,隨手就給賞錢,銅角兒是每天都能有,運氣好的時候二兩五兩一錠的銀子也能砸過來,我剛進六福樓不久,勝在有力氣,肯聽話,不歇腳地跑上跑下上菜端茶送熱手巾,每天得著不少賞銀,就攢起給爹娘和弟妹們買好吃的好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