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昏迷了整整五天,除了能聽到聲音,我連一動都動不了,眼前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那黑暗像是有形的,粘稠的抹都抹不開,讓我呼吸困難,好多次我都想過放棄,心想憋死算了,可最後卻硬是挺了過來。
爹和奶奶,還有娘輪流守在我床前。娘和奶奶睡著的時候,爹會抓著我的手,聲音很輕卻堅定有力:“桐子,挺住,爹相信你一定能挺過來!”我感到爹的淚落在我的手背上,燙的我生疼。
奶奶的眼淚已經快流幹了,像是魔怔了一樣一直在我耳邊念叨:“桐子啊,你答應奶奶一聲啊!你別嚇奶奶啊!”我很想答應奶奶一聲,可是我做不到,我真沒用!
娘有時候也會和我說話,娘的聲音輕的就像蚊子叫一樣,她說:“小祖宗,你要麼死要麼醒,別這麼耗著啊!這樣下去誰家也耗不起啊!”
第五天的下午,醫生對爹說:“錢又快用完了,你們還得抓緊想辦法。”
爹皺著眉頭,半天沒說出話。
娘眼淚汪汪的說:“大夫,你給我們說句實話,這孩子到底能不能醒?”
醫生很為難,考慮了一下說:“這種情況真的說不準,其實這孩子能挺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了!我勸你們別放棄,可以再想想其他的辦法,比如說一些他難忘的事,找一些他最想見的人,看能不能把他喚醒,隻要醒了,康複就有希望。”
娘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可是……可是這錢……”
爹一咬牙,說:“錢我來想辦法,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把孩子救回來!”
爹說完就出去了,剩下娘和奶奶楞在那裏。奶奶說:“我也得回去一趟,我去把海子他們叫來,這幾個孩子平時總在一起,小孩子貪玩,說不定有用。”
奶奶走後,娘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喃喃的說:“事情怎麼就這樣了呢?”
傍晚的時候,爹回來了。爹把錢交了。
娘很奇怪:“你又從哪裏借來的錢啊?”
爹悶著頭不說話。
娘看著爹煞白的臉,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撲了過去,一把抓起爹的胳膊:爹的胳膊上有一個清晰的針眼。
“你去賣血了?”娘一邊哭一邊罵:“你怎麼這麼傻啊!沒有錢我可以去我娘家借啊,你怎麼能去賣血啊?嗚嗚……”
爹勉強的笑了笑,說:“你娘那也不富裕。再說了,抽一點血又不會死人。”
娘抽泣了一會,突然抬起頭堅定的說:“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能再賣了!如果真要賣,那咱倆一起去!兩個人至少可以抽的少一點。”
娘說的斬釘截鐵,爹聽完卻愣住了。
奶奶回來的時候,海子和強子也跟著來了。奶奶說國慶和衛華本來也哭著要來的,可奶奶擔心沒地方住,就攔住了。
奶奶交給爹一卷錢,那除了奶奶所有的積蓄,還有左鄰右舍湊的六百多元,那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奶奶本來是不打算要的,畢竟誰家都不富裕,可是大家都放下錢就走,隻說救命要緊,奶奶隻能收下。
謝謝你們!我的父老鄉親!
海子和強子看到我就哭了,海子趴在床沿上,輕輕的搖晃我:“桐子,你快醒醒吧,你都好幾天沒上學了,還有,咱們不是說好了這星期去找六爺的嗎?明天就星期天了,咱們還要一起去挖寶貝呢!”
強子也哭著說:“是啊,桐子你快醒醒吧,咱們以後再也不吃罐頭了還不行嗎!我大姑昨天還給我買了一個小汽車呢,你要醒了,我給你玩三天。”
他們說的話,我都聽的到,我多麼想坐起來答應他們一聲啊,可是我動不了,連眨一下眼我都做不到,我哭了,一滴眼淚從眼角擠了出來,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海子愣住了,指著我說:“看,眼淚!桐子哭了,他聽的到,他聽到我們說話了!”
奶奶和娘都圍了過來,奶奶已經激動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疊聲的念叨阿彌陀佛。娘趕緊催促爹:“你快去叫醫生啊!這下好了,總算是醒了……”說完竟然也嗚嗚的哭了起來。
可我最後並沒有醒過來,醫生說:“他有意識,這是好事。可是身體機能的恢複還需要時間。究竟要多久,誰也說不準。”
娘聽完又一下子坐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