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我家的時候,強子吸了吸鼻子,像條哮天犬一樣在空氣中亂嗅:“什麼味?又甜又香!”
我很反感,以為強子是在借機取笑我,剛想借機發作和他翻臉,借此躲過這一劫,衛華卻興奮的滿臉通紅跟著說:“真的咦!我也聞到了,真甜。”
我趕忙凝神靜氣,仔細一聞,果然聞到一股又甜又香的味道,那味道誘人極了,甜的膩人。
我不會是做夢吧?我心裏想。可是越往我家走,那味道就越濃鬱,當我亦真亦幻的帶著海子他們走進家的時候,我愣住了!
堂屋的桌子上擺著一大盆煮熟的山楂!湯汁粘稠發紅,顯然是拌了紅糖!
那個時候的孩子,什麼時候見過這個啊?我們都圍著盆,口水咽都咽不盡。海子說:“天哪!是罐頭!山楂罐頭!”
娘這個時候從裏屋走了出來,一臉的笑:“饞貓鼻子尖!都跑來了啊!吃吧,可別吃太多,上火!”說完又對我說:“我去給你奶奶送一碗,你們吃完不許調皮。”說完端著碗走了。
娘這邊一出門,我們就搶開了,勺子筷子都沒用,直接下手就捏。
說實話,那是我長那麼大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娘來到奶奶家,奶奶正在喂雞。娘笑著說:“上午在村頭遇見個賣山楂的,看著便宜就買了點,娘你趁熱吃點吧,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奶奶喜笑顏開:“我不吃,還是端回去給桐子吃吧。”
娘其實要的就是奶奶這句話,邊笑邊說:“家裏還有呢,夠他吃的。”說完將碗塞給奶奶,接過雞盆替奶奶喂雞去了。
我們在家裏一邊吃,一邊感慨。
衛華說:“太好吃了!你娘真好!”
強子說:“就是,回去我也讓我娘煮點,你們也去我家吃。”
國慶說:“等我長大了,買一車這樣的山楂罐頭,讓你們吃個夠!”
海子說:“買再多有什麼用?要是我就開個罐頭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賣!”
我不說話,嘿嘿笑,今天的一切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做夢一樣,我覺得特別有麵子,渾身都有些飄飄然。
我哪裏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差一點就成為了我這一生吃的最後一點東西啊!
一盆山楂很快被我們吃幹淨了,盡管肚子都撐的發漲,可還是覺得有些意猶未盡。衛華端起盆,伸著舌頭舔了又舔,那盆被舔的,像刷了三遍似的。
海子說:“別舔了,再舔就舔漏了!”
強子說:“桐子,我們回家吃飯了,吃過飯來喊你。”
我站起來,剛想豪邁的再講兩句,可是突然一陣頭暈,差一點摔倒。國慶以為我是撐的,剛想笑我,突然看見我張著嘴,立刻像見鬼一樣的叫了起來:“牙……桐子的牙……又黑了!”
我掙紮著往牆上的鏡子看了一眼:一嘴黑牙,黑的跟碳一樣,就像夜裏夢見的那個老太太,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靈魂的存在,我是信的。當國慶哭爹喊娘的到奶奶家把娘叫來,娘和奶奶把我送到村裏的小診所的時候,我感到自己飄了起來,我看到自己躺在長椅上,臉白的跟紙一樣。醫生劉大寶在我身上摸著聽著。我想我一定是死了,變成鬼了,因為海子告訴過我,人隻有變成鬼才會飛。我叫奶奶,叫娘,叫海子他們的名字,沒一個人理我。
劉大寶說:“過敏反應太嚴重了,已經休克了。抓緊送大醫院吧,說不定還有救。”
奶奶當時就癱了,娘也一直哭,嘴裏不停的念叨:“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再後來我被劉柱叔(就是淹死的劉老頭的小兒子)用拖拉機送去了大醫院,推進了急救室。那些穿白大褂帶白口罩的醫生往我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其中一根從嘴一直插到我的胃裏,往裏麵一直灌又腥又鹹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