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娫婉公主名羽，從母姓；宣帝循舊製，始封嘉喜帝姬；隆帝登基，改娫婉。性頑劣，好冶遊，嚐男裝治京畿，每平冤案，世人稱之謂慧賢無雙。至德五年，許嫁烈威公世子，未已，楚破，殉國。”——顥史楚書
菁華閣裏，諸英的姑母隻有這寥寥數字記載，無法揭示武帝酒後的一滴清淚，數聲喟歎。
但諸英為何得寵至斯，亦窺一斑。
昨晚他才說我的性子有幾分像他姑母，武帝便上上下下將我打量個遍，最後仰麵長笑，一滴淚從麵孔上滑落，歎道：“這世上，又怎會有人像她？”歎罷，連飲四五杯酒，舉筷敲擊酒杯，低吟，“憶江流，悠悠，十載深宵愁白了頭……”
諸英也跟著歎氣，勸道：“陛下，您醉了，臣送您回宮。”
武帝卻就勢握住他的手，望著殿外沉沉的暗夜，低聲道：“阿羽，阿羽，你來看，之華像不像你我的孩兒？”
諸英麵孔略紅，掃了我一眼，抽出手無奈道：“陛下，您醉了……”
武帝打斷了他，嗬嗬笑起來：“我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滿宮的美人，可阿羽你不知道，我終究隻是一個人。這麼多年，你總也不來看我，我一直等你來接我，可永遠都見不到你……”
我手中的酒壺幾乎執不住，半壺酒全潑在裙子了，淚汪汪直看諸英。這麼驚怵的秘密怎麼能是我這樣人能聽得的？可諸英望都不望我一眼，神色有些漠然地俯視武帝。
“他每年這兩日都這般。”正咬著唇胡思亂想，諸英卻淡淡地說，“阿奴你先回去吧，今晚的事也別說出去，明天陛下就什麼都忘了。”
我如蒙大赦，顧不上道謝，提著裙子就奔了出去，背後傳來諸英一句輕歎：“丫頭，你掉東西了。”
回頭一看，是先前尺素掛上的一枚玉墜，被諸英拈在指間。剛想說不要了，又省起不能留下來過的痕跡，連忙伸手去接，諸英卻扯扯嘴角，正色道：“你小女孩兒性子，又爭強好勝得緊，我總得多提點你一句——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帝都隻怕要成血海，你和你兩個哥哥的性命都在須臾。”
“那你幹脆滅我的口好了……”我嘟嚷著，搶回玉墜，還不忘給諸英個白眼。
諸英麵色一凜，低斥道：“便要同我作對，也不是此事！”見我嚇了一跳，才放緩聲音，“安國候與我一見如故，我少不得替他管教你。”
哥哥同他很好麼？我很疑惑，但也知道他為我好，隻是拉不下麵子來認真道謝，草率地點點頭便離去。
走出含章殿，尺素提著小小燈籠站在樹下，雙眉緊鎖，見了我才鬆口氣，沒好氣地埋怨：“郡主忒也大膽，這含章殿廢棄多年，連個守衛都沒，你也敢一個人跑進跑出！”
四下裏的確沒見到禁衛內侍宮女的影子，我回望半閉宮門，裏頭黑沉沉一片，一點看不出裏頭有飲宴的跡象。
一路上尺素嘮叨了很久，說那個傳我的內侍是皇後宮裏的，她心裏怕便一直跟在後麵。“你知不知道，我等得都快成那棵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