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手中的梳子扯著我頭發,瞪我一眼道:“你懂什麼!你還未及笄呢!”
滿頭霧水跟著公公去,我以為是內書房,原來竟是含章殿。
這是一座空置了很久的宮殿,據說自武帝登基以來便未住過人。我們探險時進過,空落落什麼都沒有,隻是異常的幹淨。
空曠的正殿中,擺著一桌酒菜,武帝正在小酌,他身邊站著諸英。
不是說虞妃快要不行了麼?怎麼他想找我們解悶消愁麼。我滿腹疑問,規規矩矩行禮。
諸英哧地一笑,隨即板著臉道:“你來就好,由你替陛下倒酒。”說著,他在武帝對麵凳子坐下來,也給自己斟了杯酒。
武帝舉著瓷杯,抿著杯中的酒,歎息般道:“這雪花釀二十年如一日的醇。”
“陛下喜歡,之華替您釀十七八壇送來。”諸英微笑著,示意我添酒。
我有些驚訝看諸英,想不到他還會釀酒呢。雪花釀想必是南國名品,母親在大漠十餘年,每逢佳節總是一邊思念一邊怨恨烏蘇人的馬奶酒酸澀。
他二人也不謙讓,自顧自飲酒,喝了幾杯,複又說起江州事來。
我困倦難安,實在提不起精神來,然而他們說著說著,竟又說起冬至那日剌客闖進諸英府的事來。
雖然寧墨替諸英擋劍的事我早已知道,然而這時他們說起卻無半點感激之情,諸英更說:“安平候爺這一險招出得真不錯!他這麼一來,我還能查寧家麼!”
武帝嗬嗬笑,道:“便將他緩一緩也無妨,他寧氏既然想撇清幹係,總也得拿出誠意來給你看,這一回江州的事他恐怕幫你不少吧。”
諸英點頭稱是,滿飲一杯笑道:“隻是原委他還是猜到了些——寧家在江州勢力太大,下頭人做事幾乎都有知會,我也是後來方知。”
武帝冷哼一聲,道:“猜到又如何?不過是略給他留些兒麵子罷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得圓睜雙目望著諸英,盼他能明白些講。他卻對我一笑,把杯子伸過,道:“小丫頭管這些做什麼!知道你口風緊才不瞞你,若是讓你聽明白了,豈不要壞事。”
他說的倒也不十分嚴肅,倒有幾分戲謔在其中。今夜諸英穿的仍是白衣,素緞料子上無紋無飾,卻在燭火下閃著銀光;烏漆般的發用條白絲帶子束了個髻,露出發頂的美人尖來,大半頭發披散在肩頭,襯得劍眉愈清星目更朗。
我白他一眼,提壺斟酒,故意灑了些在他衣襟上,他卻渾然不覺,笑容滿麵對武帝道:“江州一月,國庫裏銀子多了兩百多萬,倒也不算白跑。隻是這些人為商經年,也實在狡詐,非得尋個口子逐個擊破不可。”
武帝頗有嘉許,親自執壺又給他倒了一杯,笑道:“也不必操之過急,便是曆練,也還有許多時日。你以前性子急,這些年磨練下來也還好些,但朕總盼著你沉穩大度,方能治世。”說著,他歎了口氣道,“玫這孩子性子太綿,我一直擔心他,但瑤和瑞又小著些,和你總不對路子,如今隻好叫你多用心出力,把根基打牢些才好。”
我大是奇怪,莫非武帝選太子還得看誰同諸英交好?武帝仿佛看出似的,又對我說:“蘇魯是個將才,可惜往日在北漠荒廢了。這一回好好磨磨,將來說不定比雷震兩兄弟還強些。”
我哦了一聲,才省起應該跪地稱謝。
剛跪下,兩人突地大笑起來,武帝更是擊桌道:“阿奴啊阿奴,朕原先就覺著你這性子有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今夜並無旁人,你也不必惺惺作態,隻管率性而為罷。”
諸英卻低低歎了一聲,幾不可聞地道:“聽南楚舊人說,我那姑母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