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元年上巳節。
武珝兒扶欄杆望著遠處,陷入沉思。
忽然覺得有人拉了自己披帛一下,她便低頭看去,卻見一個垂髫童子,隻穿了淡黃色小襖,臉紅撲撲地,直叫:“阿姐,阿姐!”
武珝兒不禁烏雲散去,便要伸手,中途卻停了下來。現在的她已經不同以前那個天性單純,想做就做的想說就說的武才人了。
“人來!”武珝兒站直了輕聲但不失威嚴地招呼。
“娘子!”兩個代命婦忙上前施禮。
“大家等下就要來了,先把鄧王帶下去吧!”
“諾!”兩個命婦忙上來抱李願。
李願雖然小卻是有些脾氣,小手劃拉開命婦:“我隻需阿姐抱抱!”
“八哥,你需知你是天家之子,怎麼能夠跟一般百姓家的孩子一樣呢?”武珝兒硬了硬心腸,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而現在太子未定,皇後空缺。現在宮裏有實力和她角逐的隻有秋爽殿的蕭淑妃了。而大家心裏清楚,她們中的一位遲早要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皇帝無嫡子,她們的兒子非常有可能登上那個人人眼熱的寶座。
蕭妃自然是勝券在握的樣子,她的兩個兒子,現在都開府了,卻並沒之藩。皇帝的意圖也很明白。封王的皇子裏,廢太子忠在外擔任青州刺史,勇王李恕被打發到了宥州擔任刺史。李恕的母親李朗氏乃是吐蕃人,無論如何是沒有資格繼承皇帝之位的,他的出局是任何人都不意外的。除此之外,京城裏現在的六個皇子,都是有可能成為那個幸運者的。
這六人中,有蕭妃的兩個兒子封為申王的李恩,還有許王李德。其餘的幾位是燕王李慈、趙王李思了。當然大家自動地把早就外放的“廢太子”陳王李忠自動排除了,還有一個在繈褓裏的淮王李慦現在還不能構成直接威脅。
武珝兒盤算了一下,李恩、李德兄弟自然是她的敵人,不需去說。燕王李慈是皇帝兒子裏最聰明的一個,又是薛妃的過繼兒子,在皇子裏的名聲比較好,屬於比較有威脅的。但是他的親生母親太過卑微,甚至現在隻能算是個貴嬪而已,也談不上受寵,算是勉強可以結盟的對象。趙王思,好象名字跟他的本性相反,人比較笨拙,好好先生一個,其生母早去世了,舅家也不怎麼樣,最主要是個藥罐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淮王慦的母親張昭儀算是目前娘家最顯赫的,她的父親張仁是太祖的外甥,先帝的表哥,一門三相,現在她的堂兄張大安又是禮部尚書。隻是可惜李慦的歲數太小,要參與進來要需要時間,所以張氏跟兩位妃子的關係還比較融洽。所以張氏是目前最有力的同盟軍,兩人都不希望蕭妃和她的兒子得勢,起碼是不要那麼早地得勢。聽說於婕妤也懷上了,武珝兒也常常叫人去探望,皇帝已經許諾,若生兒子取名怷。於氏堂兄乃是當朝的紅人李仁忠,皇帝讓其托名燕公於禧女,名列代北名門於氏門下。
當然蕭妃那邊不是沒有有力的牌,起碼那個魏國長公主絕對是張有威力的牌。也不知道那蕭妃使了什麼手段,居然把她的長女永樂公主嫁給了長公主的小叔子楊弘儆,還把次女讚陽公主嫁給了長公主之子楊不害。
魏國長公主李明達那是皇帝唯一的嫡親妹妹,先皇愛女,在冊立太子的天家事務,她有很大的發言權。
這也是對於武珝兒和李願最不利的。
武珝兒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想起了長公主還有個小女兒,便三番五次,多方麵地向皇帝提請,納長公主幼女楊訓昭為鄧王妃。若成,則至少長公主那裏會持平一點,畢竟一邊是侄子加兒子的小舅,一邊是侄子加女婿,說來女婿還要親上幾分。按武氏的理論,楊家還是她母親的家族。皇帝每次顧左右而言它,武妃卻不會放棄。因為這幾個皇子裏,就李願的年紀最合適,李德早定了親事,李恩更是兒子都有了。
不過皇帝對於這門“好親事”則顯得比較猶豫,主要是擔心武妃野心太大。但是不聯姻的話,則蕭氏兩子勢力過大,皇宮裏力量失衡,以後的繼承人問題也會出亂子。
武氏顯然比較了解皇帝的心思,所以並沒表現得像蕭氏那麼囂張,而是以沉穩、細膩取悅皇帝。對於兒子李願,她則寄托了更多的希望,希望李願能以剛強的形象出現,因為皇帝不怎麼喜歡那些仁弱的皇子。比如燕王盡管被群臣看好,但是皇帝不止一次說他太仁弱,久後要失國。
武珝兒正計較這些,卻仿佛聽到一個人淒厲的聲音:“你要代唐為帝,我能助你,我能助你啊——”
那個聯宗進改名武廷安的河南商人萬裏雲,在死前嚎叫著,當時武珝兒並不在場,隻是聽人轉述。
“唐三代後女帝昌”“代唐為帝”,想想這些不經之語都可笑,現在連身家性命能周全都是不錯了,還要做那妄想,真個是把我武珝兒當傻瓜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