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話天若有情
沈棲鳳率領一行人上山，一路上果然暢通無阻。縱有些殘餘人等，因不敵武林同盟之勢，最後都作鳥獸散。眾人行至山頂，不費一兵一卒，皆笑言群龍無首的天地會果然不堪一擊。沈棲鳳臉色平淡，看不出他心中是喜是憂。菁菁顧左右而言他，忽然靠近慕雪，低聲道：“雪兒姊，這麼容易上山來，會不會有詐？”
慕雪垂眸看了她一眼，含笑道：“菁兒以為呢？”
菁菁老老實實地說：“我覺得這像是用了請君入甕的招數……”
慕雪微微一笑，讚許道：“一年不見，菁菁總算有了點出息麼……”
菁菁聽她言語雖有讚許之意，卻滿是奚落，幹脆默然不答，剛轉過頭，便看見跟在慕雪身側的若陵。若陵仍是一副冰冷無情的神色，眼瞳中隻看著左右的草木，忽然似觸到了什麼回轉過頭來，不期然與菁菁的目光相遇。
兩人都是一驚，菁菁似從夢境般醒來一般，不由地麵色一紅。
進了天地會類似山寨般的正門，居然一個人影也不曾見。正廳門大開，沈棲鳳望著空空如也的山寨，垂眸沉吟。幾個掌門也都麵麵相覷，懷疑有詐。忽然隻聽山寨外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眾人皆以為敵人來襲，個個劍拔弩張道：“誰！”
隻見淩掌門帶著另一批人趕來，見了他們也是一驚。
“沈盟主！”淩掌門忙快步前行至沈棲鳳麵前，道：“我們一路上山，也無人相阻……莫非，這其中有詐？！”
另一個人道：“莫非天地教另有暗道逃離？！這個隻是空山嗎？”
“這麼說來，莫非天地教內亂的事情也隻是個幌子麼？！”
沈棲鳳抬手止住眾人的言論，轉眸往那空廳望去，緩緩移步，走到另一端，忽然轉身問眾人後的慕雪道：“柳禦使，你怎麼看？”
頓時所有人都把目光射向慕雪。
慕雪同若陵和菁菁等人位於隊伍的最後，聽見沈棲鳳的問話，心中微微一笑。頓時她們之前的所有人都紛紛讓開。慕雪抬眸看著眼前突然空出來的一條路，轉眸看了若陵一眼，低聲吩咐道：“待我照顧菁菁！”說罷，隻身往前走去。
待行至沈棲鳳身旁，慕雪上下打量了空廳一番，道：“沈盟主，依我看，這空廳說明了兩件事。”
沈棲鳳點頭，側耳傾聽。
“第一是，若天地教內部果然動亂，那麼極有可能是他們為保住殘存勢力而從暗道躲開。第二就是，若天地教內部動亂是個幌子，那麼這就可能是他們擺的一個空城計，為的是引我們上山，再一舉擒獲。”
她語音一落，天地同盟的人都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沈棲鳳頷首道：“不過，想必柳禦使也知道，不論是哪個假設，都必須以一點作前提，就是天地教是否在一夜之間出了一個掌控全局的人。他們之所以內亂，都是因為楊暮啟練功自廢，群龍無首的緣故。無人掌控全局，就不能行動一致。依柳禦使的意思，莫非，楊暮啟已經恢複功力了麼？”
慕雪搖頭道：“決不可能！”她伸出一根手指，又道：“天地教有一顆暗棋，這個人不在我們的計算之內，所以，這個變故也在我們的計算之外。”
沈棲鳳猛然想起了什麼，問道：“柳禦使說的可是天地教傳說中的地聖一脈人馬？！”
慕雪淡淡一笑，道：“正是！”
沈棲鳳見她自信滿滿，似乎有備而來，便問道：“在下聽說這位地聖身份隱秘，除了天尊沒有人知道她是誰。莫非柳禦使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麼？”
慕雪扭頭看了若陵一眼，眼中含有深意。見若陵隻是心無他物地看著自己，慕雪方揚唇一笑，又轉向沈棲鳳道：“不錯！”
沈棲鳳大驚，心中不由對柳慕雪大為欽佩。他雖然身為武林中人，武林同盟的人可謂貫穿武林，但卻對於天地教地聖一支暗脈一直參不透。而她柳慕雪隻是朝廷中人，卻能對一切武林動向都了如指掌。
況且這位柳禦使年紀甚輕，實在不得不讓人另眼相看！
還未待沈棲鳳開口，淩掌門先忍不住上前道：“請問柳禦使，可否告知地聖究竟是何許人也？”
慕雪微微一笑，道：“地聖便是……”
她一語未了，忽然從空廳中飛出一枚暗器，正向柳慕雪的眉心彈來。若陵在後看見，頓時一驚。她已同慕雪猜出地聖身份來，卻不想地聖居然當真為難慕雪。菁菁心不設防，忽見此景，幾乎失聲尖叫。
慕雪身形未動，隻一伸手，頓時兩指之間便挾著一枚暗器。暗器通體透白，尾部渾然嵌著一朵雪蓮花。
待看清了慕雪手中的暗器，武林同盟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吃驚道：“天山幽雪宮？！”“這不是幽雪宮的雪蓮麼？”“怎麼可能！”“幽雪宮不是已經……”
隻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貴客前來，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各位既然來了，為何不先入內品茗休息？”
沈棲鳳眉頭微蹙，這個女子的聲音空靈飄渺，在山寨上空響起。分明是用內力送出來。莫非，這是在同他們挑釁麼？隻是，自己當武林盟主也有些時日，對於武林中的人士也大多認識。但武林中何時有這麼厲害的女子，為何自己似乎全然無知？
武林同盟中的人見了這番架勢，反而都一個個猶豫起來，叫道：“有本事就出來！”“沒錯，有本事就到外麵來，我們堂堂正正地打！”
銘錦忽然欺身行至沈棲鳳同柳慕雪身旁，神色凝重地道：“柳禦使，沈盟主，請讓我先去救出淩姑娘才好！”
淩掌門見狀便道：“也好，我陪你同去！”
銘錦等尚未說話，忽然聽見一個女聲道：“淩掌門暫且留下相助盟主。此行危險未卜，不如讓我陪同金暗使前往。”銘錦聞言微笑回頭，隻見陳女俠持劍行至前來。
慕雪見銘錦眼中堅定，便不顧其他人，先道：“金暗使自己小心為上！”
銘錦看了慕雪一眼，甚是敬佩地向她拱手道：“多謝禦使！”
沈棲鳳正要說話，忽然見程掌門也匆匆趕到前麵來道：“沈盟主，請讓老夫同去！”
陳女俠一怒，道：“你還信不過我麼？！”
程掌門滿眸懷疑地怒視銘錦，口中卻道：“老夫怎麼會信不過夫人，隻是此行危險，老夫不能讓夫人獨自前往！”
淩掌門忙衝沈棲鳳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說：“讓他們三個去好了，家務事，旁人管不了也管不好！”
沈棲鳳會意，道：“三位小心！”
銘錦因為先前曾得到過清澗的相助，知道無仇被關押之處，故帶著那兩人往西麵去了。
這裏隻聽那女聲複又響起，比方才似乎又高了好幾分，道：“你們一群男人，居然怕了小女子？！”
那聲音一邊笑，隻見那空廳裏忽然多了一個白衣女子，款步行至廳門處。
沈棲鳳頓時愣住了，半日才道：“飛鶯小師妹？！”
此人正是任飛鶯，天地會地聖。
她一身素服，雲鬢上禿禿的，隻戴著一朵白花。見了沈棲鳳，便莞爾一笑，道：“天尊……謝世了！”她說罷玉指輕抬，掃過眾人，宛若浮雲般地輕言細語道：“你們，都是來滅我天地會的麼？”
沈棲鳳仍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上下打量任飛鶯，奇道：“小師妹，你不是上天山幽雪宮了麼？怎麼會……”
任飛鶯不理，反問慕雪道：“柳姑娘，你怎麼知道是我？！”
慕雪尚未作答，便聽見任飛鶯笑道：“對了，是因為清澗姑娘對不對？”
清澗上天山送信給任飛鶯。慕雪昨日同若陵相同此節，猜出任飛鶯的真實身份。
任飛鶯當日同楊暮啟互相愛慕，逾越兄妹之情，被任心笑發現之後，將二人分開。帶著任飛鶯來到塞外，交由沈氏夫婦教授武藝。後來因為公孫歸雪之事，沈氏夫婦一門分崩離析，任飛鶯便同公孫歸雪上了天山。
若陵不知幾時已經走上前來，看著任飛鶯問道：“任姨，你關閉幽雪宮隻是個幌子麼？”
任飛鶯看到若陵，頓時眼神親切了許多，道：“陵兒，我關閉幽雪宮，隻是告知眾人，任飛鶯的一個身份已經結束了，從今之後，隻有天地會地聖……不，是天地會新天尊任飛鶯！”
武林同盟眾人聽見此話都是一驚。沈棲鳳喃喃低語道：“看來，她就是天地會中掌控全局的人了！”
若陵聲音清冷，麵色不改。菁菁跟在她身後，隻覺得她的聲音說不出的好聽。隻聽若陵又問道：“那麼，任姨，你可否回答陵兒一句話？當初你進入幽雪宮時，便是以地聖的身份藏身於此麼？”
她這句話問得巧妙，言下之意便是問任飛鶯是否對她母親心存二心。凡是入幽雪宮之人，都可以學到天山幽雪宮的獨門武功，隻是學得深淺要看個人造化了。故所有幽雪宮中人若不是為了幽雪宮喪命，就必須終身守在幽雪宮中。若私自離開的，便被視為幽雪宮的叛逆，是要被幽雪宮眾人反目追殺的。
若陵因為幽雪宮宮門關閉而不得回宮，這倒是個例外。
任飛鶯看了若陵一眼，輕巧地笑道：“陵兒，我對你母親實在是仰慕欽佩得很。但是……”她說到這裏，眼神黯了些，又續道：“我從十歲離家之後，心便一直在我哥哥那裏。自從我哥哥建立天地會之後，這地聖的位置，就是為我留的！我之所以會上天山幽雪宮，除了能學到絕世武功之外，也是隱藏我地聖身份的絕佳之處！”
若陵眼神徒然一冷，沉默了片刻方道：“好！既然你背叛了幽雪宮，從今日起，你我便是反目仇敵了！”
任飛鶯嫣然一笑，輕吐芳蘭道：“隨你！”
忽然風聲一緊，淩掌門眉頭凝川，低聲向沈棲鳳道：“有異動！”
沈棲鳳已將內力提到八成，細數暗處人數，聞言點頭道：“我知道！”一麵暗中向武林同盟眾人發指示。
這裏任飛鶯仍是一派清和怡然之色，芊芊素手輕輕一拍，頓時眾人身旁多了幾十個身著白衣的女子，個個持劍相對，頭上都別著一枝天山雪蓮。
慕雪掃了一眼，頓時明白了，輕聲道：“這些，想必就是任前輩在幽雪宮中培養的一批地聖的人馬。她趁這次十二長老作亂，趁機除去一批舊勢力，借機讓自己完全掌控天地會全局，並引蛇出洞……”她說到這裏，向任飛鶯投去一瞥，讚賞道：“這一招，果然高明！”
任飛鶯又是輕輕一招手，頓時身後多了六個身影，六位長老依次立在她身後，手持兵器，其中一人將一樣東西扔在眾人麵前。菁菁頓時驚叫出聲。此物正是被縛住手腳的憐影。
憐影手腳被縛，口中含著一塊白布，麵上盡透憔悴。她聽見菁菁的叫聲，不由地睜開眼眸，奈何眼前一片花白。她自幼便看見父親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個妙齡女子。他父親時常對著畫望上一個時辰，長籲短歎。她記不清母親的模樣，隻以為那便是母親。誰料那日第一眼看到飛鶯，方知她便是父親放於牆上的畫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