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我以為眠月小姐與白銀走在城市裏會引起軒然大波,想不到竟然沒什麼人在注意白銀,反而是注意眠月小姐的人比較多。”
季行雲笑道:“這是當然,因為這裏是安郡。”
青木疑道:“這有什麼不一樣嗎?”
“因為這裏原本就有許多來自大陸各地之人,當地的居民與行商的旅人,對各種稀奇的人物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況且不隨便以自己的標準看待其它地方的習慣與行為,是跨國商人行事的基本態度,隻要白銀與眠月待在一起,白銀就不會被當成危險的猛獸看待。”
“原來如此,難怪用奇怪目光看我的眼神,在這個城市也幾乎感受不到了。”青木道。
季行雲接說:“來到安郡,本來該請你們吃點特別的東西,不過還不知道要幾天才能找到人,我想錢還是省點用。”
“這無妨。”青木道。
這時蒼眠月開口說道:“我不喜歡這裏。快點把人找出來,離開吧。”
“這……眠月,這裏有什麼問題嗎?”季行雲關心地問。
“有許多視線盯著。”蒼眠月道。
“這樣呀……”
對這種狀況,季行雲不知道要怎麼處理較好。蒼眠月感受到許多視線而覺得煩躁,那是因為她不像常在城市中的美女,早就習慣男士欣賞與女士羨慕的目光,她把這些人的視線當成一種窺視……
事實上就是窺視,隻不過並非帶有惡意的窺視。甚至有部分的城市美女認為沒人看她反而是種恥辱,不過蒼眠月不是那種人,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隻給她帶來不愉快的感覺。
季行雲覺得有點驕傲,因為他所喜歡的女孩,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孩,可是也感到傷腦筋,要是讓蒼眠月獨自在這座城市中行動,不知會受到何種騷擾,當然季行雲並不擔心她會吃虧,反而擔憂騷擾者的下場。
這種事情解釋起來又相當麻煩,季行雲想來想去便道:“不如這樣吧,就由我與青木出去找人就好。雖然這裏的人並不會特別在意白銀的存在,可是維護城市安全的警士卻會主動關切,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就請眠月留在這待命。”
蒼眠月沒回答,就找了個幹淨的地板,直接坐在地上。
季行雲見狀,就知道她是同意了,接著就跟青木說道:“你要是見到那位同胞,認得出人嗎?”
“當然,沒問題,隻要夠近就能察覺。”
季行雲便道:“那麼你找到人就往空中鳴箭,我就會趕過去。我找到人也會告知眠月,她會通知你的。”
“好的。”青木回答。
“嗯,我先去買點吃的,青木阿哥先休息一會,養足了體力再去找人。”季行雲說完,就離開房間。
季行雲去的地方,是販賣便宜食物的市場,至於先前離開的幹圓,則毫不客氣地往一處高級酒館移動,不過她的目標並非用餐。幹圓直接打發前來領路的侍者,就往其中一桌走去。
“真難得,想不到會在這裏碰上故知。”幹圓沒等桌前的男子同意,就坐到位子上。
“喔,小姐是哪位。小生蒼華日,向你問好。”
“蒼華日?星語鶯的家人?那位還沒離開的蒼家人?”幹圓意外的說。
“是的,就是在下。想不到小生在這裏的名氣頗大,難道碰上的故知都知道小生。”蒼華日笑道。
“是啊,世界真小,想不到會碰上星語鶯的孩子。”
“咦?怎麼,小姐是家母的朋友嗎?”蒼華日露出有興趣的表情。
幹圓回答:“不是。不過我想我們可要好好談談才行,有很多事要好好與你這位當哥哥的成年人談談才行……”
戰爭對法天的影響,在其它地方尚未產生顯著的狀況,唯有都郡與安郡明顯地感受到戰爭帶來的附加效用。
都郡為法天政治中心,主導戰事與外交,各國使節來往、密使接踏,處處是密探潛伏。
戰事得利的消息也第一個傳到都郡,在那裏法天子民為軍事連連進展順利而歡騰不已,自然不在話下。各國使節向聯邦議士“進貢獻媚”。為了獲取情報、為了與法天結盟、或者向法天示威聯合要挾,自然是擔心成為法天下一個目標而進行種種動作,或為了與法天對抗而暗中施力。
與都郡不同,安郡則明顯的表現出商業蕭條的氣息。
雖說商人無祖國,擁有崇高民族意識的商家其實不少。
當法天進犯祖國時,就算行商之人不計較法天的行為,本國的人民聽到貨品是要賣到法天就拒絕出貨,當然這還要戰爭無法波及到的城市才能正常的做生意。
另外在戰線上,沒有經過法天軍的特許想要通過戰區,自然是拿財產性命在開玩笑。有些國家的商路因戰事而受阻,有些國家因立場而宣布中止與法天的貿易往來,第一個感受買東西變得不方便的,就是安郡這個交易中心。
季行雲不是商人,對這方麵感受不大。隻是外國人變少倒是很明顯的事實。
而且季行雲也不知道,當他離開旅館就被人盯上。
他並不覺得自己被跟蹤,事實上也沒人在跟監。不過季行雲的活動卻有八成都落入暗部的掌控。能偷偷監視季行雲的活動而不被他察覺,可不是那些暗探的功夫極高,能夠隱藏氣息不被發現,相反的是因為偷窺季行雲的人沒練什麼功夫。
就是因為沒練高明的功夫,才不會被注意。早在出兵之前,暗部就在安郡布下完整的情報網,收買酒店侍者、訓練一群販夫走卒融入社會基層。
當季行雲一行人來到城市,就引起暗部的注意,這一行人實在不像來法天行商買賣,再加上一頭引人注目的巨狼,功夫看似甚高的兩人,這一切都讓暗部提高警覺。
要知道,戰爭打的不隻是軍事力量的較量,同時也是情報、經濟、民心士氣的較量。
在安郡這種“外國人”特別多的地方,法天聯邦自然會更加注意,別讓敵國派來的人員破壞法天的安定,避免有人製造謠言還是在法天境內製造動亂,傷害政經要人。
暗部在安郡已經成功地阻止三件破壞事件,杜絕十件謠言的傳播,還有預防了近百件的暗殺行動,更暗中逮捕了近千名諜報人員。
季行雲一行人也被認定為圖謀不軌之輩,所以被人注意。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季行雲雖然被暗部注意,可是他的數據被重新建立。
因為在法天暗部的資料中,季行雲被認定為“死人”,所以暗部隻把他當成可疑分子。要是有哪位看過季行雲通緝令的人員突然想起,那麼季行雲就不隻是被監視,而是要準備戰鬥了。
季行雲雖然知道寧靜森林的幸存者就在附近,可是在人口眾多的城市中找人,有別於在荒野上找人。季行雲是經由天地的靈“風”來找人,不是由一個散發出來的真氣在找人。距離近了,因為“風”靈氣變得密集,以季行雲現在的能力反而無法把人找出來。
如果距離夠近,他就能透過夜俱人與法人、地人真氣形式明顯的不同認出人來。
當然,他也可以放出大量的真氣直接在這大城市中找人。可是,這麼做一定會引起安郡的武議團注意,在不知道那位幸存者目前的動況,不宜驚動法天官方。要是人是真的被法人俘虜,要救人的一方要是暴露出來,迅速救人的方式就隻剩以武力強行解決了。所以季行雲隻能讓自己的真氣適量放出,以平常的狀態來尋人。
其實這種狀況,季行雲也還滿喜歡的。
他已經很久沒在繁華的城市走動,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充滿活力的都市。
小販與家庭主婦討價還價的場麵,還有來自大陸四方各式各樣新鮮有趣的玩意,都讓季行雲停下腳步用心觀賞。
就當季行雲在擁擠的市場中走走時,突然注意到,有幾個小孩故意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小孩自然是別有目的,他們技巧高明地將人的錢袋取走,又不動聲色地放回去,當然放回去時裏頭的東西比原來少了一點。
小偷兒這麼做可不是好心,而是避免警士的關注。要是有人遭竊,自然會驚動負責治安的警司。隻是拿走一點點錢不但不容易被發現,而且等到失主注意到時,可能是幾天後的事情,就算報案,想查也加倍困難。
季行雲看到小偷一組五人。一位負責偷,一位負責挑出部分的錢財,另一位則負責還回錢包,剩下的則進行傳遞與推擠的工作。
季行雲看得有趣,便特別注意這些小孩。
而這群小偷兒也不貪心,下手數回就全部撤走。
季行雲心中一動,便悄悄地跟上,他想如果寧靜森林的幸存者待在這裏,很有可能是躲在常人不會注意的地方,與其努力逛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不如跟在小偷的後麵,也許能走到屬於逃亡者會去的地方。
哪知走著走著,卻非但沒到什麼偏僻的場所,還是龍蛇雜處的酒店,反而來到一處警衛森嚴的豪宅。
那些小偷兒就往這豪宅闖去,季行雲跟上走入外門卻被內門房擋下。
“喂!年輕人,你來東方家有何指教嗎?”門房的語氣並不友善。
“啊,不,沒什麼……弄錯了……”季行雲感到一陣窘困。
他看到一張小臉在旁邊對他做鬼臉,然後溜開。季行雲這才發現上當,自以為跟在小偷兒後方是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這些小鬼頭精明得很,故意把他引來此地,讓大家族的門房絆住他好脫離跟蹤。
“弄錯了?”
季行雲笑臉稱道:“對不起……我見這建築精美,還以為這是供人參觀的景點,想不到是私人宅院,既然這裏沒供人參觀,我馬上離開。”
“搞什麼?這可是東方家!來安郡也不打聽打聽,連這都可以弄錯。”門房罵了兩聲,語氣卻也顯得神氣。
季行雲再三道歉,急忙退開,心中又氣又好笑,想不到會著了小鬼的道。當他由另一邊要走出外牆,卻發現內牆裏有夜俱人的氣息!
這令他停下腳步。夜俱人會在安郡第一大家族的東方家中做客?這不大可能吧?可是這種距離季行雲還不至於弄錯。
“喂!你還不走,難不成要我趕人嗎?”房門見季行雲又逗留不行,便再次催促。
“好好好,我馬上離開。”
季行雲三步做兩步地跑開,一脫出門房的視線,馬上靈巧地翻身躍入,直接闖入。
裏頭是院中的獨立宅院,雜草橫生似是長久無人居住,而人就在裏頭的雅舍之中。
季行雲見窗戶未關,便翻窗而入。
這房間比想象中的還要典雅,隻是如同院子一般,雖經整理卻可見厚厚的灰塵。
季行雲躡手躡腳地走向前。
這時,那位夜俱人由房內走出。
季行雲本想退開,可是一想到他不是來找夜俱人的嗎?何必像小偷一樣的逃開?猶豫之間人走出來了。
女孩見到陌生人。
“你好,請問……”季行雲才要發話,那女孩卻張嘴就要大叫。
季行雲一驚,向前跨步,就一手扣住女孩,一手捂住嘴巴,聲音將傳出,季行雲急忙使用絕氣壁將聲音罩住。
“喂!我沒有惡意,是朋友。”
棉葵眼神中充滿害怕的神情,逃難時的陰影再次籠罩心房,哪會相信季行雲的話。她努力地掙紮,反抗,季行雲與之僵持不下,手被她咬得好痛,腳也被踩了許多下,想要拿出真物表明身分卻沒有空手,就怕這女孩一下子跑出絕氣壁的範圍,驚動東方家的衛護。
兩人僵持了一會,又聽見腳步聲接近。
季行雲可頭大了,他祈禱千萬不要是來這裏的人才好。
可惜過了幾秒,敲門的聲音又傳入耳中。
該怎麼辦?季行雲從來就不是作奸犯科的料,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不論是哪個人看到,都會把他當成私闖民宅的綁架犯。
季行雲心想反正也沒辦法解釋,於是放開捂住嘴巴的手。棉葵才要發出呼喊,卻覺大腦混沌就失去意識。
季行雲放納氣息,將人抱至門邊,做好最壞的打算。
要是真的有人走進來,那就發動突襲再抱著懷中的女性逃回旅館,反正與青木會麵後自然能將誤會解開,在說不清楚的情況下,不如就權當一次綁匪。
想到這裏,季行雲又取出手巾把臉蒙住。如此一來,萬一東方家的人追上來,也無從知曉“綁匪”的長相。
一切準備就緒,季行雲扶著昏迷的女孩靠在門邊,緊張地等待著。
扣──扣、扣,敲門的聲音再次響起。
季行雲察覺門外之人武功不弱,雖然隔層牆,卻能感受到對方豐富的氣息。
“別開門……”季行雲默禱著。沒必要的話,暗中將人帶走,送回森林是最好的結果,當法天的通緝犯這種不愉快的經驗,一次就太多了。
門外之人似乎沒有直接進來的打算,同樣的敲門節奏又傳出來。
“真是的,要就大方的進來,不然就請離開呀……”
外麵的人守著不走,讓季行雲的一顆心像是吊著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門外之人終於放棄,離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季行雲不隻用耳朵聽,還注意外方的氣息。那人的氣息漸漸遠去之後,他才鬆了口氣。
他將人放上肩頭,正打算要離開,走到門口一開門,炙光閃現!猛烈的指勁點向季行雲腦門!
突如其來的攻擊,季行雲倉促接應。他抬著人,身法快如鬼魅,有如縮地成寸在瞬間疾退數影,躲開攻擊。
那人身手亦是不凡,縱身跟上再次出指。
這次的攻擊更加威猛,真氣灌於指上,指尖隱隱含光如鐵槍刺來。同時炎熱的真氣迎麵撲來,有如烈焰灼燒。
這人用的似是指法,可是卻含有槍法的影子,真氣運行的路子接近東方家的運氣方式,可是真氣的性質卻又帶有離家的焚火灼勁,讓人看不清他武功的路數。況且這人亦麵戴頭巾故意遮掩身分。
季行雲反掌上托,抵開指勁順回氣勁運出勢欺身靠肩。
那人跨步轉身,就來到季行雲身側。見去路淨空,季行雲抬著人就要衝出門外,哪知那人目標亦是放在棉葵身上,雙手伸出就將人托下。
肩上負擔消失,季行雲一手抓著女孩,借力轉向回身又撲向棉葵。
那人卻是一腳踢來,瞄準手腕要季行雲放手。
手不得已隻好放開,不過季行雲趁機掃腿攻其下盤。
那人翻身向後,避開攻擊。
兩人因而同時放開昏迷的女孩,於是棉葵便向後倒去。
季行雲可不能讓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因他而摔傷,急忙伸手去扶。那位蒙麵人亦有相同的心思,劈腿向前伸手托人。
於是一人一邊,將棉葵托著,形成微妙的局麵。
兩人對眼,都知對方不可能放人。
由於方才的戰鬥之中,雙方也都發現對方不想驚動人群,否則雙方都有能力使出聲勢驚人的武技。雖然不知道對方目的,不過既然蒙麵當然不懷好意,季行雲可不容許棉葵落入這種人手中。
於是兩人很有默契地將棉葵輕輕放下……
倏地,拳來腳往,勁力深沉。雙方均以氣禦力,以沉重的力道近身交手,凶險程度不下真氣外發,氣勁橫掃的戰鬥。
季行雲越打越是訝異,這人到底是何來路,武功博雜功力深厚。
一出現就以安郡楊家的閃現槍法突襲,現在又輔以離家的焚火氣勁,施展安郡陳家的落霙拳法,化出柔和而內斂的層層掌勁。而他腳踩的卻又是安郡包家的絕學方天**步,身形轉動難以捉摸,不亞於仙家的迷仙步。
他身負安郡數大家族的武功絕學,可是卻不施展法印。功夫練得如此精絕,不可能是偷師習來,若真能習得東方家、楊家、離家還有包家的絕學,又怎會沒有法印可以施展。
季行雲心中迷惑,手腳不免受製竟然落於下風。
見情況不對,急忙收斂心神,全心抗敵。這時他換體後的優勢在實戰中漸漸展現。
他發覺自己的身體已然完全配合真氣流轉而動,每一束肌肉、每一個細胞,都能完全發揮最大的力量,隨意揮拳真氣駕臨,拳拳沉重無比。
身由心動,想要怎麼運轉就怎樣運轉。過往是身體隨著真氣的運轉而出拳,讓真氣的脈動讓拳勁更有力,現在整個身體好像成為完全的一體,沒有筋脈才能承載真氣的
問題,讓真氣運動的脈衝能隨意施展,不再需要刻意配合真氣的脈動來攻擊,讓他的攻勢更加靈活多變。
之前的戰鬥敵人水準不夠,沒能讓季行雲體驗到這種狀況。他雖然知道全身的細胞亦能傳導真氣,可是速度畢竟不如筋脈,現在才發現運用這個方式,能讓真氣的脈衝靈活出現。
況且身體各處都能常駐真氣,讓真氣的運動更加方便。出拳不必等真氣運至掌上,可真由掌間運動真氣,待真氣流至又可施展下波攻擊,隻要運用得當,根本沒有回氣的問題。
很快的,季行雲就取回優勢。
若非他難得打得如此盡興,戰鬥早就可以結束。
“唔……”躺著的棉葵呻吟一聲,提醒季行雲此行的目的,於是他驟然加速。
拳出向胸,那人急急格擋,卻不知季行雲隻是虛招,拳路突然轉向上方,化拳為爪突襲麵門。
那人臨危不亂,亦是提腳上踢。
季行雲一抓,扯下麵巾,露出一張他熟識的麵容。
“東方尋彩!”
驚訝之餘,踢腿由臉旁掃過帶走手巾。
東方尋彩同時訝道:“季兄弟!”
“怎麼會是你?”季行雲訝道。
“怎麼會是你!”東方尋彩訝道。
久未會麵的兩人,意外相遇,又驚又喜。
“你為何會想綁架棉葵?”、“你怎會擄來夜俱人?”沉默三秒,兩人同時質問對方。
“你(你)先說明好了。”兩人又同時說道。
“哈……”、“真是的……”兩位知交同時露出會心的微笑。
季行雲不再推辭便道:“我是受到夜俱人的朋友所托,前來尋找寧靜森林的幸存者,倒是你,怎麼會跟這位夜俱人在一起。”
“說來話長了……”東方尋彩正要解釋,卻又聽到眾多急促的腳步聲趕到,她輕聲說道:“糟了,真氣的波動驚動本家之人,先離開再說。”
東方尋彩抱起棉葵,急急脫出,動作輕巧跳牆離開。
“咦?這不是東方家嗎?尋彩何必逃離?”季行雲嘀咕了一句,也跟在東方尋彩身後急忙逃離。
一個人離開旅館,回來時變成三個人。
季行雲回到旅館時,蒼眠月外出要找青木尚未回來。
經過簡單的溝通,季行雲大致明白東方尋彩與棉葵相遇的情形,也可以確認她就是寧靜森林的幸存者。東方尋彩與季行雲再次相遇雖然高興,但心中似乎有所掛礙,顯得心神不寧的樣子。
季行雲便問:“你還有事惦記著嗎?”
東方尋彩沉重地點頭。
“既然這樣,你就先去處理自己的事,我會好好照顧棉葵。”
“也好,今日夜晚你再到東方家那處宅院找我,小心別將自己的氣息暴露出來,我不想讓東方家的人知道我回到安郡。”東方尋彩慎重地說。
“沒問題。”季行雲爽快的回答。
“你來到之後,就以這兩快一慢的方式,輕敲右邊那扇門的雕花圖案,我就會出來接你。”東方尋彩說明的同時又示範一次。
“沒問題,我記住了。”
東方尋彩又深深地看了季行雲一眼,便由窗戶跳離旅店。
季行雲見狀喃喃說道:“東方尋彩真是奇怪,回到家中卻與族人避而不見,好好的大門不走卻要跳窗,不過看她神色憂鬱,不知為何煩心……”
這時躺在床上的棉葵翻了翻身子,好像睡不慣這種軟棉棉的床鋪。
女孩雙眼猛然睜開,天花板是陌生的天花板,頭略轉,看到的是那位歹徒正對著她笑。
“你醒啦……”
季行雲打聲招呼正要為她倒杯水,棉葵就由床上翻下,真氣由真物中流轉而出,倏地引動森林靈氣發起猛攻。
“哇!等等……”
水杯隨手往上拋去,一手還提著青瓷水壺,季行雲真氣運出,以柔勁化開攻擊。想要解釋,棉葵卻發狠地繼續猛攻,膝蓋向上蹬去直取下陰。
“呀哎,這很危險耶!”
季行雲抬腳擋住,腳一勾將人絆倒,手則拉住棉葵小臂順勢扭轉,將人製住,也沒讓她摔著。
兩人功夫差距懸殊,簡單一招棉葵又落入“歹徒”手中。她眼中露出氣憤的神色,腳微抬正要用力踩這位“歹徒”的腳尖,哪知這個壞蛋卻先頂了她的後膝一次,讓她往前倒去。
季行雲再順勢下壓,讓棉葵被迫蹲在地上,讓她無法動腳。
“喂!你先聽我說……”
將人完全製住之後,季行雲才要解釋,他拋起的水杯正好掉下來正中頭顱,灑得他滿臉茶水。
棉葵身體雖被製服,可是夜俱人與一般人不同,真氣的使用並非在體內運作。就算身體受傷、筋脈受製,隻要意識清晰,就不會影響到他們借用天地的靈氣。
這裏雖然不是寧靜森林,可是她腕上真物之中也蘊含著森林的靈氣。雖然由真物中借用靈氣速度較慢,但是在她昏迷之前就已經發動真物,此時真物早已放出大量的靈氣守護棉葵。
水杯砸中讓季行雲分心,棉葵唯一自由的手臂馬上肘擊向後。
“喂!你!”季行雲又氣又無奈,隻好橫臂擋之。哪知這一下卻還夾帶真空氣流,手提的水壺因而碎裂,茶水散出把兩人弄濕。
還好季行雲換體重生之後,身體常駐著真氣,無須特別運氣即有真氣護身,才沒受傷。
不過在這個衝擊之下,季行雲也被迫放手。
棉葵脫身馬上組織靈氣準備攻擊。
“別這樣,有話好說!”
季行雲努力用最和善的表情表達善意,無奈這時的棉葵早已把他當成無恥的歹徒。季行雲不說話還好,這張笑臉一出現,反而被認定為淫徒的奸笑,更惹得棉葵氣忿。
“無恥之徒!”曾為寧靜森林守林員之長的女子怒火衝天,惹動靈氣刮起陣陣銳利的旋風,無數的旋風,像是上百支鐮刀在這個房間內任意揮砍。
這種程度的攻擊雖然傷不了季行雲,可是這間租來的房間可就慘了。桌子被削斷,地板與牆壁出現一道又一道的割痕,棉被被風割碎,棉絮在房內飄搖卷動如落雪繽紛,煞是好看。
“別激動,這裏不是打架的場所呀。”季行雲暗道糟糕,房間被破壞成這樣,要拿什麼賠店東。身上的錢已經被幹圓花的差不多了,再這樣搞下去,可要真的成為犯罪分子了。
棉葵哪會聽勸,以!氣憤之餘,腳踏方才弄濕的地板而打滑,人就向前滑倒!
季行雲見狀急忙要扶,哪知這家店的地板不但清理的非常幹淨,還上蠟打光,一沾上水便成抹油那樣。季行雲要去扶人反而跟著滑倒,不過他依然盡己之力,待在下方當軟墊。
碰一聲,季行雲後腦勺重重地撞了一下。
“好痛!”他反射性地抬頭伸手要揉,臉卻埋入女性的雙峰之間。
“咦?”
啪!火辣辣的巴掌。
季行雲罵暗倒黴之際,氣忿的棉葵可沒消氣,就坐在季行雲身上揮拳就打。
唰唰兩下,手腕均被抓住。
“喂,你鬧夠了沒!”
“可惡,放開我!”
“你安靜下來我就放開。”季行雲堅持道。
“哼!”棉葵固執地掙紮,就是不願妥協。
房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你們?這是幹什麼……”青木看到棉葵坐在季行雲身上,一副曖昧的模樣。
季行雲轉頭,看到蒼眠月冷漠地看著兩人,嚇得馬上跳起來。
“事情不是這樣的。因為她……呃,摔倒,誤會,然後就……變成這樣了……眠月,你一定要相信我……”
棉葵被摔出去,一爬起來就大聲叫罵:“可惡的惡賊,還想狡辯!”
季行雲幾乎是哭叫地喊道:“棉葵小姐……我跟你無冤無仇,別亂說話陷我於不義。”
青木馬上跑到棉葵身旁,安慰道:“沒事了,我是老鬆長老派來的青木。你先冷靜下來,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青木過去安撫激動的棉葵,季行雲則像受傷的小狗跟在蒼眠月身旁努力解釋。
女孩像是有聽見,又像沒在聽的走向內房。
“我明白的,登徒子,不就是意外嗎?就像那時候一樣。”
冷漠地說完話,她就把門關上。
季行雲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知道女孩到底是在生氣,還是真的不在乎……
如果蒼眠月像一般的女孩生氣地抗議,跟季行雲鬧脾氣那還好解決──至少還有機會在吵架中把誤會解開。可
是像她這樣冷漠地對待,讓季行雲根本無處施力,正是所謂冷戰比激烈的爭吵更難化解。
“青木阿哥……怎麼辦,眠月她一定誤會了……”季行雲向青木求救,結果卻換來白眼。
“我也希望你好好解釋清楚。棉葵被迫離家,目睹族人受害已經夠可憐了,你怎麼可以欺負她呢。”
“耶!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我真的是無辜的啦……”
“別過來!壞人!”棉葵毫不客氣地罵人。
“哇!冤枉呀!怎麼會這樣!”季行雲仰天長嘯,一肚子委屈無處發泄。
第四章夜俱人之怒
一陣淒厲之風由墨綠森林吹向全世界。
悲慘哀痛、銳利無比的哭喊控訴,讓整個大陸所有的讀風人流下眼淚。他們聽到同胞在烈火中受盡折磨,他們聽到樹木被無情的火焰啃食化為灰燼時,所發出的最後一聲呐喊。
悲戚的風讓讀風人流下兩行血淚,點燃生性和平的夜俱人心中報仇的火苗。
萬餘名同胞的死亡,在夜俱人各個部族之間造成極大的震撼,長老們由大地的脈動感受到墨綠森林的哭泣。
一片廣大的山林在幾天內被火焰燃盡,無數的生靈在這場災難中喪命。不論是在地上嬉戲的小白兔,在樹上成群結隊漫遊的山猴,還是在山中稱霸的獅子王,無一幸免,全都喪生火海。從高聳入雲的大樹、攀緣曲蜿的藤蔓、爭妍鬥麗的花朵,到青蔥的小草,全部成為灰燼。
充滿生機的樂園,在一夕之間化為火焰的地嶽。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為法天軍的行為辯解遮掩。讀風人收到墨綠森林同胞全體一致的最後訊息後,發出感同身受的悲鳴,流下最深切的眼淚。
他們的心靈因為感受到深切的悲痛而受傷,更甚者,心靈較為纖細的讀風人因而倒下,發燒、夢囈呻吟數天。
突然出現的狀況,看在各個夜俱人、各個部族子民的眼中。較有能力的夜俱人也利用與地脈、天氣同調的方式,探知同胞的控訴。
所有的夜俱人由天地靈氣的改變,察覺到同胞的傷害,哀慟充斥在夜俱人的心房。
懲戒法天的言論,成為夜俱人們普遍的共識。
對他們而言,整個世界是一體的。之前寧靜森林遭到屠殺,就像是夜俱人這個整體的人被劃了一刀,雖然疼痛還能忍受。
墨綠森林被消滅,就等於是被硬生生刨下一大塊肉。
同胞被傷害,還可以解釋為與法天的紛爭,在人與人的爭鬥中造成無法避免的傷亡,雖然難過,可是就像武鬥場上的比賽,你來我往,難免會挨打、會受傷,可是連廣大的森林都徹底被毀滅,這就超過夜俱人能忍受的程度。
在黑暗山脈深處的最高峰,被夜俱人稱為靈山的地方,失去過往的寧靜。
散居在黑暗山脈的各部族,都派出長老來到這個地方,長老與部族派出的衛護,讓這個地方出現少有的嘈雜。平日難得見麵的長老們在問候之後,就互相安慰對方。
每一位長老臉上都呈現凝重與氣忿的神情,難得的聚會沒有任何歡樂的氣氛。
夜俱人的心情仿佛感染了靈山,讓神聖的靈山彌漫著哀傷。風蕭蕭如悲如泣,山形的獨影像是在為墨綠森林的犧牲者哀悼。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地方是屬於夜俱人的。可是卻有兩位城市人接近這座靈山。
尋常人連靠近黑暗山脈都會心生畏懼,更別提登上山脈。就以季行雲的武功身法,在穿越黑暗山脈時也吃盡苦頭,若非有獸之部族的巡山人帶他離開,很有可能就殞命高山。
然而這兩位城市人,卻能夠靠近黑暗山脈中夜俱人防守得最嚴謹的地區。這兩個人可不是什麼“真知大人”,他們非但不是深受夜俱人敬重的真知大人,還是法天聯邦的一分子──兩位法人。
這兩人想當然均非凡人。
他們的外表看起來都滿年輕的,可是內功修為卻非常深厚。
一位有著冰雕玉琢般的顏容,俊美而冰冷,好像天神在創造他時,將世界的高雅美麗全送給了他,卻忘了給予
他人類該有的情感。待在他身旁就像置身於冰庫之中,這種形容不隻是心情上的感覺,更是身體實質的感受。
他,確實像個活動的大冰山,將周遭的溫暖與熱氣全部驅離,因為他是法天僅存古家之一的凜家之主──凜家三爺,凜溧冱。
待在他旁邊的是凜家新秀,年輕一輩中武學天分最高超卓越的一位。
凜凊與家族中其它的高手不大一樣,他臉上的表情比凜家其它的高手要生動活潑得多了。也許是他不像尋常的凜家人一樣依賴法印,武功練著,心性也跟著養氣練性的過程,變得過分冷靜而顯得冰冷無情。
他現在心中充滿疑惑。
過去幾年,他與夜俱人一起合作,防止異獸不小心跑出黑暗山脈。他深知靈山在夜俱人心目中的地位,隻有長老與少數照顧此地的夜俱人才能靠近,而三爺雖與夜俱人有著深厚的交情,卻也不宜任意接近,況且這座高峰現在彌漫著讓人感到哀傷的氛氳,待在靈山外圍都能感受到難以承受的氣息。
凜凊不明白三爺為何會在法天與鄰接諸國交戰的這種緊張時刻,跑來此地,可是凜家三爺行事向來深思熟慮,他的決定從來就沒給家族帶來傷害,他往往能事先洞悉事態,讓家族在權謀詭詐中站穩腳步。
他成功帶領家族走出曆史的黑暗,沒讓暗部找到任何理由與借口削弱家族,也沒讓南郡各家對他們的進駐瓜分利益而心生厭惡。
更難得的,凜凊今天在三爺身上察覺到細微的情緒波動,這是與老天下紅雨是相同等級的少見之事。
凜凊卻不敢問話。他雖然是凜家要人,卻隻是戰鬥要員,還沒資格質疑三爺。
凜家三爺輕歎口氣。他竟然會歎氣,凜凊心想真的要下紅雨了。
這時三爺開口了。
“凜凊,你煉丹成果如何?能靈活運用了嗎?”
“回三爺,小有成就。丹田與內丹已能同時運作,相輔相成。”
“嗯,很好。”
凜凊感到驕傲,因為三爺的稱讚。三爺的話是沒有折扣的,也不會對晚輩說場麵話。他說很好,就是很好,三爺標準下的很好,就等於是受到絕對的肯定。
“你果然有天分。那麼,我可以放心將這交予你。”
凜家三爺將一顆法印交予凜凊。接過法印一瞧,這個法印流光閃閃,上麵的紋路極為複雜。凜凊身上法印的紋路全加上,也沒這顆法印上的一半。
法印上可見的氣紋越多,雖不代表法印的威力越大,可是代表了法印運作時真氣流轉的複雜度。凜凊還沒見過什麼功夫的施用要如此費神。
凜家三爺接著說道:“這是凍絕。”
“什麼!”
凜凊握著法印的手,不由得緊張地冒出冷汗。這就是凜家傳家的密寶,究極的法印──凍絕。
“三爺!我不能收!”凜凊驚訝無比。
凍絕所代表的不僅是超越極限的力量,同時也是凜家代表。它的義意非凡,擁有凍絕不單是可以擁有無上的武藝,更等於是要擔起凜家的未來……
凜凊看著三爺,內心被不安與恐慌給占據了。
“三爺,凜凊沒有資格擁有凍絕。”凜凊惶恐地說。
“你誤會了。”凜家三爺語氣冰冷的說。
“可是三爺您!”
“你的武藝與才能或許有資格使用凍絕,但是以你目前的才幹與威嚴,絕不足以領導家族。”三爺平淡地解釋著。他說話的語氣沒有什麼情緒的波動,好像在解說與他毫無相幹的事情一樣。
“那三爺您……”聽了這番話,凜凊更是無法理解。
依照凜家千年來的傳統,擁有法印凍絕的人就是凜家真正的家主,或是下任的家主。既然凜家三爺說他還不夠格成為凜家家主,那就沒必要將法印傳給他。
這時凜家三爺右手置於胸前手掌向上,倏地幽幽寒芒在他掌上閃爍。這光並非自發性的光芒,而是空氣凝固形成結晶而讓光線在這折射後,發出的閃光,就像是寶鑽在光線的照射下,讓人覺得閃閃發光的道理是一樣的。
在凜家三爺運氣施為的同時,氣溫驟降。存在於他周遭空間的熱力在瞬間被抽離,地麵結起冰霜,呼吸之間白霧蒙蒙。
冰冷的程度,就連凜凊這凜家年輕一輩最突出的高手,也覺得不適。
“這就是凍絕。”凜家三爺的聲音依然讓人覺得毫無感情。
“真不愧是三爺。”凜凊由衷地讚揚。
這一手,令凜凊再次對家主大人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說隻要熟悉法印的運作,在取下法印之後,體內的經脈亦能依照身體的記憶與習慣讓真氣運轉,就像佩上法印一樣。不過,越複雜的法印所要習慣的時間就越長。
像凍絕這種最高等級的法印,恐怕要花上超過百年的時間,才能讓身體記住真氣的運作方式,當然,資質高超之人可以自己學習真氣流動運作的方式,不必等待身體慢慢記憶就能不依賴法印。
凜家三爺外表看似年輕,這是因為寒氣讓他外表的老化減緩,再加上心性情緒甚少波動,臉部皮膚幾乎不因表情變化而有所拉扯,才讓他的顏容還保持青春模樣。
隻是凜家三爺接掌凜家不過二十餘年,就算加上家主輔導的時間,他擁有凍絕不過三十年上下的時間。
以三十年的時光,能摸透凍絕這個極為複雜的法印,凜家三爺堪稱天才中的天才。
“近期內法天會需要強大的力量。將凍絕先予你使用,便是希望你能成為支撐法天的力量之一。”凜家三爺說明後,便停止施用凍絕。
即使凍絕已經不再運作,可是氣溫卻沒辦法馬上回升。不過凍絕停用之後,凜凊運氣調理,也就不再覺得難受。
他想到自己也有機會使用這樣的力量,興奮之情全表現在臉上,雖然他還不大明白,三爺是為了什麼原因才要培養他,可是這種機會極為難得,即使隻在短期內將凍絕置入體內,可是這對他武學的進展亦有極大的幫助。
這等於讓他有機會窺視完全不同層次的武藝。對於家主大人的信賴與栽培,凜凊在心中感激非常。
“這是我的一些心得,回去後你馬上潛心修煉,務必在七日內掌握凍絕運作的基本方式,並在十四日內學會使用,若要真的掌握凍絕,恐怕得花上數年的時間,不過以凍絕來推動其它的法印,亦可讓你目前所有的法印威力大幅提升。”
“是的,凜凊必會全力以赴。”凜凊接過一個蠟封的信封,這個信封鼓鼓的。
凜家三爺對凜凊點點頭,然後就說:“差不多了,也該進去了。”
凜凊疑道:“我們真的要闖入嗎?”
“當然。”凜家三爺步伐堅定地走向上去。
靈山上,已經坐滿了來自各地的夜俱人長老,每位長老都站到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他們的位置不須特別分配,是依照地脈、靈氣流彙的位置。各個部族長老所在的位
置,都是與自己所來的土地,靈氣相接的天地靈氣會合之點。
整個山峰上,人零零散散地或站或坐,都待在屬於自己該待的位置上。
放眼看去,真正白發蒼蒼的長老並不多,占人數最多的則是平常就留在靈山的夜俱人。
由於從大陸各地來到黑暗山脈的路途並不平靜,再加上路途遙遠,想要來到靈山,對許多部族而言是趟艱巨的旅程,因此沒辦法派人前來的部族,遠超過長老親臨的部族。
不過就算人沒到,那些部族還是能夠表達他們的意見。藉由照護靈山的部族“護靈人”來讀取由靈脈傳來的意見,代為發表。
整座山頭滿滿是人。
充滿哀傷與悔恨神情的,是森林部族的長老們,他們對當初的決定感到自責。
風之部族的長老則是神情委靡,似乎還沒從墨綠森林傳出的悲慟之風的衝擊中重新站起。
水之部族的長老則是充滿忿忿之色,似乎隨時準備要出擊,給予傷害同胞家園的惡人痛懲。
火之部族的長老則顯得非常哀傷,好像在為即將發生的事情感到不忍。
靈氣在長老之間不停來回流動,靈山除了風吹過的嘯聲外,並無人聲。
夜俱人長老們的會議是無聲的會議。他們將自己的想法與觀感寄在靈氣之中,傳給所有與會的長老,還有遠在大陸各地未能前來的部族。
法天人所做的事情已經讓所有的夜俱人知曉,也超過他們能容忍的程度。聚在一起並非要表決是否對法天展開懲戒,而是在討論該用什麼辦法表達他們的憤怒,該以何種方式終結法天的破壞行為。
就好像是一個罪證確鑿的殺人案,法官們討論的不是犯人有無犯罪事實,而是該如何判刑。
夜俱人的長老們現在就是在考慮,該對法天進行何種程度的攻擊,才能讓這個國家知道自己的過錯與罪過,並且讓他們不會再犯。
夜俱人的意見分為兩派,一個是直接將這個國家徹底消滅,另一派當然就是給予適當的懲罰即可,雙方各持己見,尚無交集。
突然間,不停來往傳達諸位長老的靈氣為之一凝。
凜家三爺與凜凊的出現,讓原本圓融流動的靈氣出現不協調。
部分受到幹擾的長老張開了眼睛,一見到是法天人,怒容即現。
此時一名獸之部族的長老,開口打破靈山的靜謐。
“我的朋友,即使您對獸之部族有恩,但是此地此時並不適合你的出現,別忘了,我們聚在這裏所討論的,就是要如何處置你所屬的部族。”
凜家三爺回答:“我知道,所以我才前來。”
凜凊向來冷靜行事,作風穩健,可是遇到當前的狀況,他不得不大大驚訝。
正要開口,聲音卻隻在口中轉著轉著,沒傳出去,卻是凜家三爺以他強大的寒凝真氣將身周的空氣凍結,讓聲音無法傳導。
夜俱人就要對法天進行攻擊。
凜凊深知夜俱人的能力,以他武藝之高,也不敢在夜俱人的地方與他們的戰士決鬥。
在夜俱人生活的地方與他們為敵,就等於跟所在土地、空氣,所存在的一切為敵,人的力量再大,也無法與整個環境作對。
現在夜俱人卻說要對法天展開攻擊,這怎能讓凜凊不驚訝。
但是在他心中不免存有疑問。夜俱人在他們所調和的土地上是趨近於無敵的,可是一離開所生活的土地,就與尋常人無異。若他們真的想離開調和的土地對法天展開攻擊,又能怎樣?
這時,獸之部族的一名長老又說話了。
“凜先生,你的家族雖然對我們有恩惠,可是我們還是無法接受你的調解,你們法天無故屠殺萬餘名同胞,還有燒毀他們所生活的土地,我們必須阻止這種事情再發生,也要讓法天對自己的作為付出代價。
“若你堅持,獸之部族全體可以退出這次的行動,可是在眾多部族的聯合行動中,也不差生命之眷屬的幾個部族。”
凜家三爺的回話讓人意外,他說:“我的前來絕非是為了替法天討饒,朋友間的相助也絕非為了彌補過錯的行為。我的前來是為了協助諸位睿智長者,為夜俱人的朋友攻擊法天提供建言,希望讓夜俱人朋友們的損傷減少。”
“三爺,您在說什麼!”凜凊用力嘶喊,聲音卻傳不出來。
這時,場上唯一的風之部族長老開口說道:“這位先生,你想說謊嗎?你要我們相信一位法天大家族的領袖,來提供攻擊法天的建言嗎?凜家在法天的位置我相當清楚,這一個古老的大家族,向來是以維護整個法天的利益為重任。”
凜家三爺坦然說道:“你說的沒錯。我這次前來確實是為了法天長久的利益,所以希望貴方能有效而迅速地打敗法天,完成懲戒法天的工作。”
凜凊的大腦陷入混亂,這哪是他認識的三爺?竟然用如此平穩的語氣,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論!
靈山上靈氣鼓噪地波動,眾多的長老交換意見,沒有一個定論。
沉而有力的聲音,由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老口中說出:“你就。”
凜三爺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道:“我相信各位均非嗜殺之人,諸位是以沉重的心情做出嚴懲法天的決心,我不敢為法天的軍事行動進行任何辯解,隻是存有殺戮、破壞意圖之人,僅是法天的部分好戰人士,若貴方想要將法天整個消滅,不免又造就許多無辜者。
“況且法天幅員之廣,人口之多,若想將法天完全消滅,貴方必然要付出相對的代價。我知道為了伸張天地的怒氣,夜俱人不怕犧牲,可是沒必要讓天地的靈氣失調、大地被破壞。
“所以愚劣無知如我,大膽地告知諸位不必進行滅絕的戰爭,這對大地的傷害太大,不是我們、也不是各位願意承擔的結果。
“當然要讓法天知道過錯,懲戒的行動不能免除,所以貴方隻須針對法天的中樞都郡、聯邦議會,迫使聯邦議會反省檢討,如此一來,要動用的力量將大幅降低,而我可以提供法天任何軍事的相關資料。”
那位白發蒼蒼的長老又問:“你為何要這麼做?”
凜家三爺坦然道:“這對我法天與夜俱人將是兩利之事。若貴方決意要全麵毀滅的戰爭,那我隻能痛心地回去秣馬厲兵枕戈待戰,為求生存全力抵抗。可是貴方若存有善心,隻求一個合理公道,那麼快速地迫使法天投降,並接受貴方的要求,將是對法天最有利的結果。
“必敗的戰爭拖越長,對我法天的傷害就越大,況且在貴方之後,大陸上還有許多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小人,法天可以對與世無爭的夜俱人退讓,可是卻不能不防備貪心無饜的其它國家。”
“說穿了,就是希望能以最小的傷害結束與我方的爭執,好迎接下一波的征戰嗎?”
凜家三爺坦然稱是。
“城市人,就是城市人,不可信。說了這麼多,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一名山之部族的長老不悅地說。
“城市人就是充滿詭計權謀,你的意思我能明白,可是你們的族群卻無法讓人相信,而且這隻是你個人的意見。以你一人,又能為我的同胞提供多少數據與訊息?在我看來,這也不過是為了法天而說的一番好聽話。”一名水之部族的長老半諷刺的說。
“我腦中的東西會全部拿出來給予諸位。”凜家三爺淡然說道。
“年輕人,別說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白發蒼蒼的長老道。
三爺露出很難得的笑顏。他專注地看了凜凊一眼,好像予以重任的樣子。
這時凜家三爺開始將自己的真氣釋出,強大深厚的內息似緩實疾的流出,他的真氣很快地就布滿整座靈山。三爺並不單是放出真氣,還讓他的真氣在靈山中尋找同質的靈氣。
由於這裏是大陸上各地靈氣彙集之地,三爺很快地就搜尋到與他真氣最接近的一股靈氣。
當他發現這股靈氣之後,馬上收回部分的真氣,讓這股靈氣引進身軀。
三爺內息深厚之至,靈氣不停注入卻像灌入大海之中,不見三爺有接受不起的模樣。
凜家三爺好似在進行替換的工作,將自身的真氣全部排出,換成天地的靈氣。
凜凊漸漸發現不對勁,三爺功力再深厚,也沒強到能夠納盡天地所有靈氣的地步。
變異果然產生,三爺的身軀出現變化,他整個人發出異樣的光芒。
“三爺!”凜凊大喊一聲,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受阻。
三爺再次露出微笑。
風再次吹來,三爺的身軀竟然隨風消散,化為點點光暈布滿整座靈山。
凜凊呆然。
“你的決心與想法,我們確實收到了……”夜俱人長老的聲音流過凜凊臉龐,但他卻什麼也沒聽進了。
第五章前進都郡
夜幕降臨。季行雲依約前往東方家的宅院。
原本棉葵也想“回去”跟她的“東方公子”會合,隻是在幹圓的要求下才沒跟過去。
季行雲原本想帶蒼眠月一同前往,他知道兩人熟識,也許會想碰麵。可是季行雲一直以為蒼眠月還在生氣,就不敢輕舉妄動。
事實上,在季行雲努力說明之下,誤會應該是解開了。
他在說明的時候還故意提高音量,讓在內房休息的蒼眠月一定能夠聽見,隻是一起吃晚餐時,蒼眠月的表情還是一樣的冷漠,讓季行雲認為她氣未消。
對於這種狀況,季行雲隻能大呼倒黴。畢竟這雖然是一連串的意外造成的,可是讓人看得很難沒有遐想。就算是意外,心頭難免會有芥蒂。
季行雲離開後,幹圓這名監護人就進到女孩子休息的那間內房。
她試探性地對蒼眠月問道:“你還在生那小夥子的氣?”
“沒有。我為什麼要對他生氣?”女孩麵無表情的回答。
“哈,少來了少來了,女孩子裝得酷酷的幹什麼,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不是很好?”幹圓揶揄著。
“不,我真的沒在生他的氣。”蒼眠月的語氣中沒有半分虛假的感覺。
幹圓以曖昧的語氣說道:“喔……那我明白。你是故意讓季行雲覺得你在生他的氣,真是禦……人有術。沒錯沒錯,偶爾也要讓男人著急擔心,這樣才會讓他們知道,偷腥是不可原諒的行為。”
“偷腥?”這回換蒼眠月意外地問話。
“怎麼?你不是利用下午小雲吃棉葵豆腐的那個事件,故意裝做生氣的模樣嗎?”
蒼眠月分析道:“怎麼會。你別雲平常動作伶俐,其實他有時非常粗手粗腳又遲鈍的。他們兩人那時分明像是在打架,而且以勁力的流向來看,在抵抗防禦的人分明是小雲。所以他們之間隻是棉葵單方麵在敵視小雲,若發生什麼事,必定是小雲又不小心冒犯了女孩。我何必在意,反正以小雲的身手是不會被她弄傷的。”
幹圓訕訕地說道:“你還真信任他……”
聽完蒼眠月的說明,幹圓這時為季行雲默哀三分鍾。
感覺上,蒼眠月好像不把季行雲當一回事才會這麼說。
試想,看到那一幕,還能冷靜地注意到兩人之間勁力流轉的情況,分析出誰才是受害者,那她還會是個真正熱戀中的女生嗎?
不過蒼眠月是個有重度感情表達障礙的女孩,她的情況又不能以常理視之,幹圓決定朝好的方向思考,也許是她非常信任季行雲才會這樣……
不過那一句“又不小心冒犯了女孩”是什麼意思?難道那小子專門做這種事,這非得找機會好好嚴刑逼供才行。
“不過眠月,你是不是有心事?你雖然沒因小雲那件事生氣,可是心裏有事不會假的。”
蒼眠月坐在窗邊,望著天上明月不語,手放在白銀身上,表情甚是落寞。
“怎麼了?”幹圓關心地問。
蒼眠月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幹圓,寶石般的雙眼閃爍著楚楚動人的光采,欲言又止的神情像是想開口說話,又擔心害怕而不敢說出口。
幹圓見狀隻覺得,這個平常沒什麼表情的女孩,露出這樣像是等待別人憐愛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她忍著衝過去摟住女孩的衝動,用大姊姊的語氣鼓勵道:“有什麼心事盡管說出來,我會想辦法盡力幫你解決的。”
蒼眠月的話卻讓幹圓意外。
“我是不是惹人厭的煞星?”
“咦?怎麼會!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可是……”蒼眠月又露出寂寞的神情。
“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絕對沒這回事!”
“但是媽媽因為我才會過世,父親大人也一直很討厭我。象原雖然好一點,可是也幾乎不管我、不理我。華日亦是嫌我煩,巴不得離我遠遠的。就連在天園的時候,那些同學不是故意找我麻煩,就是用可憎的眼神看人。父親曾說我是個煞星,要是沒生下我就好了……唯一會關心我的母親,也因為我而不在了……”
“啊……”
幹圓這才想起前往綠海時閱讀的資料。
蒼長移因為星語鶯生下小女孩而導致傷勢嚴重惡化,愛妻成癡的蒼長移因而遷怒小女孩,想不到父親一時的氣話,讓蒼眠月一直耿耿於懷,心中的陰影至今未能化解。
若在當時小女孩能得到家人的關懷,情況也許會好一點,隻可惜蒼象原隻知道做研究,改良綠海之狼,好跟法天作對,而忽略了家中的小女孩。
至於蒼華日那個好玩的家夥,整天四處跑,沒心照顧還小的妹妹,等到她長大了用不著他的照顧,更順理成章的不管妹妹。
要是她的家人不關心她,那麼也不必特別拉下臉,向天園裏的人要求找人當她的監護人了。
至於天園的事也有耳聞。
倒不是蒼眠月在天園裏受到排擠。相反的,她其實是非常受到歡迎的一位女孩。隻是她冷酷的模樣,讓園中的女孩隻敢遠觀不敢靠近;男生找麻煩,則是青春時期對異性表達好感的笨拙手法,隻可能讓不知情的女孩動怒傷人。
結果,那些想盡辦法要接近她的男生們,不是吃了苦頭、就是目睹了她的懲戒手法,當然就對她又愛又敬又畏,讓她以為園裏的人把她當瘟神,實在是誤會中的誤會。
幹圓憐惜地看著心靈受傷的女孩,道:“別這麼說,其實你的家人還是很關心你的,而且我也很喜歡你,小雲也是呀。園中不是也有你的好朋友,是叫什麼紫圓的?”
“是紫環……謝謝你,幹圓……可是……”蒼眠月表情依然落寞又道:“華日他是不是還在生氣?是我把小雲帶到綠海的,讓母親提早過世,所以他到現在還在恨我?”
“……你想太多了。”
“那麼他為什麼避著我?明明就來到這附近卻故意避開,這不是連見我一麵都覺得厭煩嗎?”
“這個啊……”幹圓知道為什麼的。
蒼華日純粹是因為帶著離我炎趕路,心情極度惡劣,來到安郡安頓好後,要先好好狂歡宣泄一下,不想帶張臭臉來見妹妹,並非避著蒼眠月不見。而且又因幹圓找他談話,要他幫忙購買畫具、顏料當成幫忙照料妹妹的禮物,才讓他遲遲未來會麵。
當然,這個理由是不能拿來當成安慰女孩的話……
季行雲摸黑來到東方家宅院外。
也許是因為白天發生有人闖入的意外,這棟宅院的防守變得非常嚴謹。
尤其是在靠近白天他闖入的精致小屋附近,更派了多處明哨、暗哨在看守。而在宅院主廳則有幾股強大的真氣存在,顯現裏頭駐有高手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
“不過是被闖了空門,又沒東西遺失,何必小題大作,如此嚴密防範?”季行雲埋怨了一句。
因為潛入變困難,讓季行雲覺得麻煩,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法天正處於高度警戒的時期,正是各國間諜密探無所不用其極的時機,有些風吹草動當然會引起東方家高度警戒,況且被人闖入的小屋,還是東方家前任家主東方秀綾的行館。
雖然東方秀綾已經仙逝,可是她在東方家的地位與影響力卻還相當驚人。後人對於東方秀綾指定要留給東方尋彩的那間小屋,依然用戒慎恐懼的心情在保護,隻是心情上卻帶有幾分不樂意──那是要留給東方尋彩那個“雜種”,東方秀綾留下的唯一汙點的房子。
巡守宅院的人數激增,但是這還難不倒季行雲。況且那棟獨立的精致小屋旁反而沒人巡守,季行雲隻要穿過外層的守衛就可以進入,困難度並沒想象中的高。
季行雲往遠離東方家宅院的方向潛行數十步,然後登上旁邊住家的屋頂。他望了一眼目標,提氣、向前奔跑,氣灌雙足。
季行雲並不直接奔向東方家宅院,而是平行地向前奔跑,倏地躍起扭轉旋身,讓身軀在空中轉向落往東方家,同時收納真氣,並放出一道氣息射向原來前進的方向。
季行雲落地,像貓一樣地輕巧落地,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響。落勢未減,季行雲藉力向前快跑,直抵目標門前。
依照約定的方式敲門,門很快地打開,東方尋彩將季行雲拉入房內,不發一言。
帶著他走入裏頭的小書房。
“你……”
季行雲才要開口,東方尋彩就大驚小怪地捂住他的嘴巴,不要他說話。
“……”季行雲做出手勢,表示不再說話,要她別緊張。
東方尋彩也不答應,就急忙連推書架上的中、下、上各一本書。一聲不明顯的機械聲跟著傳出。她又翻開火爐旁的地毯,打開通往地下的木門。
季行雲滿腹疑雲地跟上。木門沒梯,季行雲先躍下。
落地三尺有餘,沒點功夫的人恐會摔傷。
地下沒燈沒火又沒路,隻是比暗門還大一些的小空間。
東方尋彩也落下之後,上頭的門自動關上,那真的成為暗無天日的狹窄密室了。
她與他靠在一起,季行雲隻覺得東方尋彩又在牆上按著推著,似乎又在弄什麼隱藏開關,然後其中一麵牆壁才自動打開。東方尋彩如識途老馬快速走入。
季行雲覺得奇怪。是要上哪,怎麼會有如此層層保護的密道,這還是在自己的家中呢!
東方尋彩在他開口時阻止,分明是不想發出任何聲響,引起大宅主廳中東方家高手的注意。季行雲知道東方
尋彩與自己家族的人處得不好,可是回到自己家中卻像做賊一樣,未免矯枉過正。
走沒幾步,東方尋彩開門,柔合的光線射入眼中。他們來到一間布置得高雅淡麗的房間。
東方尋彩將門關上後才說:“現在可以說話了。”
季行雲還沒說話,卻先聽到有聲音由牆邊的幾個傳話筒傳出。
“又沒人……”
“會不會是闖進房內了?我們還是進去搜搜。”
“不,這裏可是秀綾大人生前最喜歡的行館,我們還是不要進去冒犯大人。”
季行雲屏氣凝息,深怕發出聲響引起上方的東方家人注意,直到出現遠去的腳步聲,他才鬆了口氣,卻也還不敢說話。
“放心,聲音隻傳得進來,傳不出去。”東方尋彩見季行雲緊張小心的模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呃?是這樣呀。”
“尋彩……客人……來了嗎?”虛弱的聲音,氣如雨絲欲斷欲絕。
突然冒出的聲音讓季行雲大吃一驚。季行雲沒想到會有第三人,也沒想到他沒發現第三人,朝聲音的來源望去,見到東方尋彩已然移向床邊,也就是發出聲音的方向。
季行雲跟著走過去,真氣先行探查才明白,他沒注意到還有第三人不是因為那人隱藏氣息的功夫太過高明,相反的是他氣如遊絲,體內無所真氣,生命之火亦欲熄滅,是位行將就木的老人家。
季行雲走到床邊,瞧見一張老朽的臉孔,覺得有點熟悉卻又想不出來這是哪位人物。
“離伯伯,我在這。這位是小雲,季行雲……”東方尋彩雙手握著老人幹枯的手掌,像是害怕他馬上失去生命之火的樣子。
“離伯伯,你好,我是季行雲……”季行雲靠到老人臉前,可是那老先生卻連睜開眼睛看他一眼的力氣也沒
有。突然,季行雲想到什麼,訝道:“離大人,他是離家的那位大人!”
東方尋彩哀傷地點頭。
“你……是那位小朋友呀……季行雲嗎?”
“是……是的……”
“小……小彩……我有些話要跟這……這位小朋友說,你……先離開一下……好……好嗎?”說完一句話,離我炎顯得非常疲憊的模樣。
“伯伯……”東方尋彩不願意離開,好像擔心她一走,離我炎就會就此辭世。
“拜托你……這是男人間的對談……”離我炎堅持。
“這……”
“沒關係,有我在。我的醫術你清楚的,讓我瞧瞧離大人的狀況也好。”季行雲勸解道。
“好吧……”
口頭上答應了,東方尋彩卻隻退離三步。
“小彩……我雖然快不行了……可是……你也別想蒙我呀。就當老頭子我最後一次的請求……都不行嗎?”
東方尋彩抿著嘴帶著不舍的神情,不甘願地退出房間。
“小彩有乖乖地離開嗎?”
季行雲回答:“嗯。”
“……我相信你……”
季行雲這才疑道:“離大人,你怎麼會……”
“哈……有很多原因,不過……與你無關吧……”
季行雲露出尷尬的笑容,卻又問道:“您有什麼話應該是要對尋彩說才對吧?”
離我炎卻說:“該對她說的都說了。見到你倒是意外的收獲……老頭子沒什麼時間了……就長話短說,你。可。以。照。顧。小。彩。嗎?”
“咦?這……”臨終托孤?季行雲為難無比。
季行雲相當喜歡東方尋彩這個人,可是並非男女之間特有的那種喜歡。算是如“兄弟”般那樣的情感,可是一位長者臨終之前的委托,又不好意思當麵拒絕。
還好離我炎接著說的話讓季行雲鬆了口氣。
“小彩這孩子,從來沒有交心的朋友。我們這些凋零的老先生、老太婆能給她的,隻有屬於長輩的關懷……可是……我們一個接著一個走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永遠當她的好朋友。”
如果是這樣,當然沒問題。
季行雲吐了吐氣道:“當然,我把尋彩當自己的親兄弟在看待呢。”
“……果然隻是兄弟之情呐……”離我炎語氣中充滿惋惜的味道。
“如果是這件事,離大人何必支開尋彩,難道怕我會拒絕,不可能的啦。”季行雲笑道。
離我炎在心中歎了口氣,又道:“當然不僅於此……”
由於離我炎說了幾句話後,力氣似乎大幅減弱,聲音變得更小,季行雲隻好再將身子靠過去。耳朵幾乎快貼到離我炎口邊了。
“我……告知了小彩法天自行生產法印的事情……也造成法天擴軍對外用兵的結果……”
季行雲聽了心中一震。
“小彩一定會去破壞法印工廠……”
“你要我阻止她嗎?”季行雲心想,離我炎身為法天大家族之長,一定不願意讓法天軍容壯大的法印製造廠被毀,也不願東方尋彩涉險。
他可以全力阻止東方尋彩去冒險,不過他也可以代替東方尋彩去破壞法印製造廠。隻要法天的軍力無法再行擴充,自然就會打消繼續對外用兵的念頭,戰爭自然無法繼續擴大,這不正巧是季行雲一直苦思,找不到出口的問題迷宮的解答。
“不……我希望你能幫忙……別讓她被守衛工廠的高手傷害……”
“好的。我盡力而為。”
“……你有兄弟嗎?”離我炎又提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沒有……我想沒有,為什麼會這麼問?”季行雲老實地回答。
“是嗎?那個人與你還真像。不是相貌上,而是本質上的相似……小心那個人……我一直沒敢告訴小彩,我就是……傷在那個人,季流風手上。”
“季流風?跟我同姓……不過我對這個名字並沒有印象。”季行雲皺起了眉頭。
“嗯,是他提供生產法。法印的技術,而且也沒真的將技術轉移給法天……所以,工廠一破壞,法天就沒辦法繼續製造法印了……”
“我明白了。除了工廠外,還要堵住那個人的嘴巴。”季行雲道。
“咳……別!你們不是他的對手……別冒險……碰上他,千萬離遠一點……”
“可是……”
離我炎說道:“放眼整個法天,能對付他的恐怕僅剩四……呃,三個人……你們還差太遠……”
離我炎這麼,季行雲卻更有興趣了。“他真的這麼厲害?”
“光是煉有六顆法珠就夠瞧的了……”
季行雲卻道:“煉有法珠確實能提升實力,但不是絕對的。”
“咳……年輕人別不信邪……那人根本不把法天放在眼中。提供法印製造的技術亦是別有目的……他在暗算我時,就知道會成為法天全力追殺的目標,可是依舊膽大行事……”
“好吧……我會注意他的,也不會把他的事告知小彩。”季行雲不說會避開季流風,而說會注意他,表示不想當麵反駁將死之人,他所謂的注意絕不會是注意要避開他。
離我炎沒再說什麼,隻是緩緩地喘息,似乎很累很累的模樣。
季行雲在這時決定要找到那位季流風,好好跟他“談談”。問他為何要暗算離我炎,問他為何要破壞大陸上各國武力的平衡,當然還要找他進行一下武藝的交流。
季行雲等了一會,聽到離我炎勻稱的呼吸聲,知道他已經睡著,便將東方尋彩請入房內。
“世伯跟你說了些什麼?”東方尋彩雖然知道那是離我炎不想讓她知道的話,可是還是問了。
季行雲早就想好答案回答:“他希望我能幫你去毀掉那個法印製造廠。”
“就隻有這樣?”
季行雲故意露出為難表情。
東方尋彩失望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呃……算了,說出來也沒關係啦。離大人希望我能在他去世之後當你的好朋友,別讓你孤獨一個人,還有問起了蒼家的事。關於蒼家的事我知道不方便說,而且眠月也說的不多,所以我也沒說什麼。”
“原來是這樣……世伯不放心的還是隻有我嗎?”東方尋彩顯得相當傷心寂寞。
季行雲見她不再追問,心頭鬆了口氣,對於自己的演技成功感到高興。
不過他不知道其實他編織謊言的技術還是很拙劣的,隻是東方尋彩心情極為沮喪,才沒發現季行雲是在做戲,不然以東方尋彩的精明又怎會受騙。
“所有長輩中,世伯是疼我的一位,就連媽媽有時也看不過去,人家都說世伯性子激烈,眼裏容不下他不喜歡的一切事物。可是我知道他隻是性子較急,行為真誠罷了……
“我追問世伯是誰傷他的,可是他卻不說……這世上絕沒人能把他傷成這樣而全身而退,對方若非已被世伯擊斃,那就是暗算才能得手。我知道世伯眼中存有遺憾,一定是因為他未能手刃仇人……我很想為世伯報仇,可是他怎麼也不肯說仇家是誰……”
東方尋彩輕輕地握著離我炎的手,說話的同時又流出一滴淚水。
季行雲見狀,難過地差點把季流風的事說出來。
“生死有命……”季行雲笨拙地安慰人。
“我知道……世伯這把歲數也不容易了……可是……”話說到一半就梗在喉中。
東方尋彩的樣子讓季行雲相當意外,原來她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麵。這讓他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成為東方尋彩可以依靠的朋友。
“……我會完成離伯伯的遺願,摧毀生產法印的工廠。”東方尋彩堅定地說。
“我會幫你。”
“謝謝你……”
季行雲道:“客氣什麼,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是夜,季行雲沒有回旅館。他在東方家宅院的密室中伴著東方尋彩,陪離我炎走過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看到一位原本叱吒風雲的人物竟是以此種方式結束生命,季行雲感觸良多。
東方尋彩後來沒再流淚。她默默地運起原功,放出火焚真氣直接將離我炎火化。
隻帶著骨灰,還有昨日特別離去前取的一把寶劍,離開密室。
這一夜,東方尋彩幾乎走遍整座城市,將離我炎的骨灰撒在他生前喜歡的地方。季行雲亦是不發一語,跟著東方尋彩走完這趟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