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後他摔門離去,而她徹夜未眠,直到天亮才迷糊入睡,夢裏皆是一片黑暗,她仿佛身置無邊牢中,怎樣也找不到出路。
她滿頭大汗,恐懼無邊無際,終於失聲痛哭。
姆媽推醒她,滿麵愁容。
“你這是怎麼了?”她低低喚了聲,姆媽的表情仿佛見到鬼一般。
姆媽沉默不語。好半晌才道:“洗個澡吧,看你憔悴的。”
繁錦起身,才看到鏡中的自己如此蒼白。
不敢多想,她轉身走進浴室,在白瓷澡盆裏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熱水變得冰涼才出來。
戚爺已經不知何時回來,正坐在抽紗蕾絲沙發上喝香片。
茉莉香氛撲麵而來,平素那樣熟悉的味道,她卻突然覺得冷冽,有種陌生的蕭瑟。
她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情。
姆媽端了早餐,看到戚爺麵無表情,又瞅了眼繁錦,便默默退了出去。
戚爺喝了半杯香片,便指著床上的黑色尼龍風衣道:“把它拿來。”
她不明所以,拿起風衣,發現下麵還有份棕黃色文件袋。於是一起遞了過來。
哪知戚爺隻接過風衣。
“文件是給你的。”
她隻覺太陽穴突地一跳,他又想怎樣?
強作鎮定地侍候他穿上衣服,隻聽他冷漠道:“你想要‘真相’,我便給你‘真相’。”
她咬牙,不動聲色。
“怎麼,不打開?”
她猶豫了好半晌,才打開文件袋。
她甚至想象得出此刻他的表情,於是越發不甘心地麵無表情。
可是任她如何堅持,終於還是在看完後崩潰。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戚爺點燃一根煙,“連這樣的證據也無法讓你相信邱清和不是蘇繁年麼?”
“沒錯!原來你這一晚上不見人影,就是去做這種假證據!名動上海灘的戚爺也不過如此!”
冷笑一聲,他狠狠搶過文件摔在地上。
“我沒有你想的這樣無聊!”
她知道,所以越發恨他的殘忍,隻覺腦子“嗡嗡”作響,心跳如麻,竟是怎樣也無法停止,待得發覺早已滿頭冷汗。
隻聽戚爺又道:“我說過不許你們再相見——難道你以為我隻是在和你開玩笑麼?”
“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他大笑一聲。“蘇繁錦,我的戚太太,你可知道邱清和殺得是什麼人物麼?如果不是我,你早在牢子裏不知死多少次了!”
“我知道。”她緊閉雙眼,長長的睫毛輕微顫抖。
她的心思仿佛永遠是個謎,他怎樣猜測也終究是水月鏡花,而她就仿如他生命中的罌粟,讓他無法自拔。
“你以為你知道什麼?邱清和是什麼樣的身份你可知道?文件還有很多,你盡可以慢慢的看,順便在這裏等著看邱清和的下場!”
她一向最是知道他的手段的,聽得這話隻覺五雷轟頂,緊緊抓著紫藤木扶椅才站穩了身子,緊忙抬起首,卻是他頭也不回的背影。
決絕二字突然出現在腦海,她回過意識時早已不顧一切奔下樓,天寒地凍的三月,她甚至沒有來得及穿件合適的衣衫,披散著頭發的樣子狼狽不堪,她拍著汽車窗上的玻璃大叫他的名字,他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目視前方,他的麵無表情自是非同常人的冷冽,隻凍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
她想出很多話,然而終於隻是說。
“即使你傷害他,我也永永遠遠不是你的。”
汽車開出庭院,隻留下一溜煙灰沉沉的氤氳,慢慢貼在她的肌膚上,異樣的壓抑。
他是否聽到,她不得而知。
隻站在原地遠遠看著他離去,心中的不安驚恐久難消除。
姆媽跑出來,看到繁錦甚至光著腳,不由拉著她回西屋。
換了衣服就開始頭疼,於是昏沉沉地倒下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隻聽床邊站著人,似乎是大夫,不知說些什麼,然後有人給她開了藥,她朦朧中吞下後,便開始全身忽冷忽熱。
有人在給自己裹被子,她沒有睜眼也知道是姆媽。
她緊緊攥著姆媽的手,卻還是冷,身邊來去的人越是多,她越是孤單。
黎明時醒來,發現隻有自己一個,低低喚了一句卻沒有人回應,空蕩蕩的冷空氣充斥著房間,她發呆了好半晌,才轉頭慢慢擦去淚水。
恰好看到床頭的文件,她躊躇半晌,伸手拿過。
又仔細一一看完,十指越發顫抖,終於散落在地,她失魂落魄的拾起,就那樣默默地看,突地,將頭埋入其中,隻有雙肩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