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柳蘭一家人都在場,可秋妮見了這陣勢立刻嚇得抓住了燕子的手站著不敢動。大民和柱子平時嬉皮慣的,從來沒見過自家人這樣打鬥,早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柳蘭打鬥間罵了一句“都死了不成?”他們聽了仍呆著如沒聽見一般。連燕子都站著連話也不知怎麼說好了。這時周圍不遠有十幾個下地的,見她妯娌這般打鬥,可看熱鬧哪有怕事大的,都站著看沒立刻上前拉勸。
田文氏這時正在地裏埋頭拔草,剛才聽見柳蘭大聲說話,因她人老耳背,隻當是教訓大民和柱子爺倆;等她再次抬頭時,竟見兩個媳婦打起來了,立刻站起身,也不顧腳下踩苗,大步上前。幸而她拔的快到地頭,幾步到了跟前,隻衝她們倆說:“怎麼剛才好好的就打起來了,快都放了。”柳蘭和桂花平日裏都窩了一肚子的氣,難得有這樣的撒氣時候,都似母老虎一般凶狠。柳蘭本是占得先手的,可有桂花的小兒子在後拖著,柱子和大民又都站著沒幫上一點,幾乎就是平手了。幾個回合下來,兩人都撕扯得不分你我,地頭的大半間房子的豆苗都踩倒了。
田文氏搬不動倆媳婦,隻把三民兒子費了老大的勁掰了下來,攔住他不叫再上。柳蘭得了勢,正要給桂花厲害把她放倒,可還沒等發力,早被幾個力壯的媳婦把她倆拉開了。兩人都是衣服不整滿頭臉是汗,手裏都抓著對方一綹頭發。來的人隻拽住她倆不湊到一起,又沒好沒歹地勸。柳蘭立刻又火冒三丈,隻叫“誰在拉我,讓我把她的嘴都撕了的。”桂花也叫“有種就走著瞧!”這時在旁的柱子,大民和燕子秋妮仍都沒動。
田文氏看她們都不願熄火,她本是作長奶奶的,怎麼能再讓外人看了笑話,隻把桂花推到一邊,說:“這大熱的天,地裏忙完了不好好在家,到地裏找熱做什麼,快回家吧。”在旁的媳婦都跟著勸“是呀,這樣鬧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桂花胸口起伏著,愛理不理的,要衝上去卻也沒了力氣,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田文氏把小孫子拉到她跟前說:“快別在這兒了,跟你媽一塊回家吧。”她又到柳蘭麵前,似訓非訓地說:“孩子有錯了說罵幾句,怎麼就給吵起來了,坐著老實歇一會,地裏活不做這樣受累的。”在旁的人也勸:“是呀,這樣鬧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都是一家子。”柳蘭火氣仍不消,還要叫著“讓我撕了她的嘴”,有幾個媳婦攔著,卻也不能了。田文氏仍這邊擋一句,那邊訓一句,隻讓桂花先回去。
桂花被幾個媳婦推了很遠,看沒什麼再鬧頭,嘴裏罵著“騎驢看帳本走著瞧”,拉著兒子回了。幾個媳婦到了柳蘭跟前,其中一個又勸:“柱子他媽,這大熱天的,坐下喝口水歇歇氣,那潑皮慣了的,跟她一般見識作什麼。你這做長嫂子的,什麼看慣看不慣的,不理她就完了,本都是一家子,低頭不見抬頭見。”柳蘭氣喘紛紛,愛應不應的。田文氏看兩方散了,便對在旁的幾個媳婦說:“你們都去忙吧,這裏沒什麼事了。”幾個媳婦也都不好再說什麼,聽了她的話都陸續回了自家的地裏。
田文氏看人都去了,才對柳蘭說:“你就坐這歇一會,熱了喝口水。三民家不用理她,回去有我呢。”柳蘭也不應她的話,隻立刻又冒起火來,直衝大民和柱子大罵“一群該死的畜生,剛才都站著不動,早上吃的飯哪兒去了,都死了不成?”他們爺倆都不敢吱一聲。田文氏知兒子孫子都在這場打鬥中沒作一點用,柳蘭有氣也不可免,於是半天才對大民說一聲“你們還在這兒嫌人不成,回家老實呆著,在惹出一點事來,三天也不能吃一頓飯”。大民和柱子聽田文氏也發了氣,都微微縮縮的回了。
田文氏看他們去了,隻對柳蘭說了句“喝了水歇著吧,天也不早了”,接著便又進地拔草了。柳蘭本是沒占到什麼便宜,看地頭莊稼也被踩了一片,氣更難消,可這時人都散了,也隻好站著喘怒氣。燕子這時見沒什麼人鬧了,便放了秋妮的手,拉柳蘭到樹下,勸說:“大媽,在這歇一會吧,瓶裏還有水呢,喝點潤潤嗓子”,接著倒了一杯水端到柳蘭麵前。柳蘭放平了氣息,接了水笑說:“這點事算什麼,我閻王都見過,還怵她那樣的小鬼不成。”燕子不曾想柳蘭這時還有這心氣,隻得順著一笑說:“大媽,我看剛才三嬸真潑得很,要不是你在這,都降不住她了。”柳蘭往手心裏倒點水,擦了一下臉,又笑說:“我才不怕她那一身的騷勁,你看吧,不用到晚上,我叫她跪著向我賠不是。”燕子聽柳蘭的口氣越發大了,隻說:“她那樣的不理了才好呢,我們還是地裏拔草去吧。”柳蘭哪還有心氣地裏拔草,隻笑說:“你看日頭都不早了,都回了吧,地裏這一點,早晚都不愁的。今兒午飯你就到我家去吃。”燕子知柳蘭生了氣,怎麼好再到她家去添亂的,隻說:“大媽,你早回了歇吧,我到我家地裏看看。”柳蘭見燕子不願意,隻好笑說:“也好,你去看看,別熱住了,吃了飯等日頭快下了再來,那時涼快。”燕子應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去了。
這裏柳蘭坐樹下喝了水,又歇涼了一會,到地裏跟田文氏說了一聲,便到地頭讓秋妮提著餅幹一起回了。她到家又把大民和柱子罵一頓,又立刻要回金柳村叫人來替她出上午的那口惡氣。這時田文氏隻是勸,仍不頂用。到底村長出麵才攔住了,又叫三民過來低三軟四的賠了不是。柳蘭至此氣才消了。二民媳婦及村裏幾個別家媳婦上門勸了,柳蘭既消了氣,不過說笑應承如常。那桂花雖心裏百般不服,可男人既賠了不是,也沒太響亮的話,此後數日,仍不敢迎著柳蘭的麵走。這自然是後話。
再說雙紅下地回來,還沒洗了手臉便聽二民媳婦過來說了柳蘭上午與桂花的一場打鬥,知道柳蘭早晚都吃不了虧的,也就沒去看。她係上圍裙,把小根叫進屋,便動手做起了午飯。一時飯好,隻不見燕子回來,想不該是被柳蘭留住了,隻讓樹根和小根先吃著,便到柳蘭這裏來問。柳蘭早已散了氣,又給孩子做好了飯,見雙紅來問燕子的事,隻答:“跟我一樣都離了我家的地,她說去你家地裏看看,別是跟別的丫頭去玩了吧,那麼大了走不丟的。”雙紅應了句“我去看看”便離了。她再到地裏村口河邊各處,仍不見蹤影。
雙紅又到各村與燕子大小相近的女孩家裏去問,都說沒見影,百思不得解,燕子在這時候從來都是少出的,且河邊燥熱,又沒人去洗澡,她也不會去的。雙紅找了一圈都不見,隻得又回來看,此時樹根和小根都已吃過了。她還沒進院子,隻見燕子正端著臉盆正望豬圈裏灑水呢,忙進去問:“燕子,你一個飯時到哪兒去了,找了一圈也沒見你,還沒吃飯的吧?”燕子灑完水,笑說:“媽,我今兒晌午到姨姥家去了,在她家吃的。怕你擔心我吃過就回來了。爸和小根吃了好大一會了,我怕找岔路就沒找你。”雙紅又問:“你大媽說你早回來了?怎麼到你姨姥家去了?”燕子如實說:“我晌午幫大媽剛拔了一會草,三嬸就去鬧事,她倆打了一氣,大媽要回來找人幫她出氣,就叫我一起回來。我想去找你的,到半路見姨姥在地邊摘梅豆,她說亞男姐來了,就叫我過去吃飯。我都半年沒見她了。”雙紅聽了,又問:“各家都是忙的,她怎麼有空到這邊來了?”燕子又答:“姨姥說亞男家沒地了,她家倆人的地,她爸也不種了,一塊分給她大媽,一塊分給了她嬸子,她爸到收了莊稼後去分糧食。亞男不想幫著這家又幫那家,就過來了。她都不想在家了。”雙紅聽了,為亞男惋惜一回,隻對燕子說:“趁這會熱,你先進屋歇著,有空再去找她玩,反正離得近。”說畢回廚房吃了自己的,又忙洗刷。燕子隻回廚房喝了一碗開水,又把晌午柳蘭和桂花打鬧的事說了,這才回西屋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