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根回來，雙紅盛好了飯，問道：“她家裏沒什麼事吧？”樹根隻應：“沒什麼事，院門都是鎖著的，屋裏燈亮著，靜的很，他們爺倆都睡著了，我到門口就回來了。”雙紅把竹節碗遞給燕子，說：“那邊沒事就好，趕緊吃飯吧。”田婆喂著小根說：“總之是個晚上，不送她到家，隨便出點什麼事都是撇不清的。”樹根又說：“她都路熟，又有點光，一路過去都穩當。”田婆又說：“還是仔細點，她擔水都能小月了，保不準有個磕磕絆絆。”樹根聽了，沒再說話，端了碗拿了筷子吃了。
一時飯畢，雙紅洗刷了鍋碗，倒了刷鍋水，接著便叫燕子小根回了裏屋。樹根鎖了院門，把柳蘭帶來的臘鴨掛了，把蘋果拎回裏屋，這才回裏屋歇了。
日子有難有易，可還是一天天轉成一月，月月疊加，又一個秋冬過去。雙紅操持著家裏，平淡的日子過得很是安心，一年來除了立秋後柳蘭添了個丫頭和銀花生了個小子，幾乎沒什麼別事。燕子小根都很懂事，雙紅操持過家務，別的時候都是省心的。日子雖還似乎一如往日的緊，然而各家都是一樣，莊稼又沒有歉收的跡象，因此都不覺有什麼異常。田婆看著小根一天天長大最是舒心，想著這樣的好日子老根卻一天也沒趕上，便又心酸一回。二月初九鎮上逢會，她便又帶著香和草紙，到彩虹娘娘像前跪拜，祈求一家平安，不遭災荒。
轉眼又到麥黃揚花時節。今年雙紅和樹根比往年有更多的氣力花在地裏，草除得比哪一年都淨，麥子長勢比往年都好，隻要別下“落花雨”，就能安穩得個好收成。這時節自然又是“麥兒黃，去看娘”的，雙紅也要選定個日子去何家灣了。往年都是在大丫或二丫來過她才去的，今年自然也是從了往年的。田婆隻是為雙紅備下該帶的東西，並不時給她提個醒。
四月二十，二丫帶著已經十一歲的女兒過來了。一路近十裏，天氣又熱，二丫進了院子，洗了臉便坐了跟田婆聊了。母女二人幾個月不見，當然有許多的話說，雙紅隻哄著燕子小根陪二丫女兒玩。不一會樹根回來，便交與他看著，自己提了籃子去地裏找點菜回來。
雙紅離了院子，三個孩子都不近樹根，圍著田婆玩鬧起來。二丫女兒也是個甜嘴，幾個二月不見田婆，嘴裏“姥姥”叫個沒完。田婆樂得合不上嘴，摟著小根問她為什麼來，她隻答“想姥姥”；又問怎麼來的，她又答“一路跑著來的，能快點到姥姥家”。田婆聽了，又是笑，說：“果然長大了。”二丫也笑說：“要論嘴，比他哥強遠了，家裏隨便去個人都是她先說。”二丫女兒又在田婆旁邊撒起嬌來。小根此時也似得了逞，要與她打鬧。田婆隻樂著把小根摟在懷裏，坐在腿上。
燕子本就與二丫女兒玩得少，今兒聽她叫田婆“姥姥”，隻不明白，而自己都是叫“奶奶”，再看幾回田婆，每次都是樂得很。她自是不知為何，因很少衝著田婆撒嬌耍賴，便走到樹根身邊，說：“爸爸，我也要‘姥姥’。”樹根一愣神，竟不知她怎麼會說起這樣的話來，又不知怎麼答好，也不會哄她，隻說：“姥姥不在咱家。”燕子又鬧：“我要去嘛。”樹根隻應了“等你媽回來。”燕子得了這句，隻一心等著雙紅回來。田婆二丫自是無事一般。
不一會，雙紅挎著籃子回來，進了院子便搬過折凳坐下邊與二丫聊天邊剝蔥擇豆角。燕子仍記著樹根的話，到了跟前說：“媽，我要姥姥，帶我找姥姥。”雙紅不曾想燕子這時有這個意念，頓了一下，忙打斷說：“燕子乖，幫媽媽擇菜，讓二姑看看比姐姐還乖呢。”二丫笑著把燕子攬在懷裏，擇著豆角說：“這孩子懂事多了，我家丫頭像這麼大的時候，怎麼說就是不理。”雙紅一笑說：“今兒見了生人，說的聽些，換了時候，也是要鬧的。”燕子隻站著看她們擇菜不吭聲。二丫女兒一會過來幫著擇菜，一會到田婆跟前與小根玩鬧。
午飯時，二丫女兒因最愛吃麵條，便把碗裏的豆角夾出一根來送到田婆嘴邊說：“姥姥，嚐嚐我的豆角可好吃了。”燕子端著竹節碗正在旁邊，又湊到雙紅跟前鬧說：“媽，我也要給姥姥吃。”雙紅見二丫在旁，隻好忍了氣，說：“好好吃你的吧，再鬧就不讓你去姥姥家裏了。”二丫聽得明白，忙把女兒叫到跟前，說：“到哪裏都不好好吃飯，姥姥的牙老了，咬不動豆角了，你不想吃就夾給小根吃。”二丫女兒見二丫麵帶慍色，便隻吃飯不作聲了。二丫又笑對雙紅說：“小孩子見一個比一個，不要怪她，反正這也到日子了，有空帶她一塊去，不就成了？你也有些日子沒去了，春福的那小子都該快會爬了。”雙紅笑說：“她就是這樣沒完沒了的，都是平常慣溺了她。”說了，命燕子好好吃飯，又夾了幾個豆角給她。田婆見了仍安心吃飯。樹根也一聲沒吭。
午飯過了，雙紅洗刷了碗筷，又與二丫聊一會，送她母女回了。這時燕子仍不忘那事，拽著雙紅的手說：“媽，我要去姥姥家，你帶我去嘛。”雙紅聽了這，心頭似塞了塊冰石，隻不知該怎麼應答。燕子在甜水溝五年多，她從沒帶去過何家灣，去年銀花生了個小子，帶小根去時，燕子也鬧著要去，被訓得哭一場，留在了家裏。世明至今一麵也沒有見過。燕子自然也不知道“姥姥”家在什麼地方，這次二丫女兒來提了引子，她又聽樹根說能去，便纏鬧著不依了。
雙紅見她跟著一步步鬧著，不懂一點事，訓斥幾句，仍不管用，抬起巴掌照屁股就是幾下。燕子頓時委屈得“哇哇”哭了起來。小根少見雙紅如此發怒，唬得幾步退到了田婆跟前。樹根少見這樣情景，卻不知如何是好。
田婆走到燕子麵前，彎腰為她擦了淚，又叫她別哭，直身對雙紅說：“孩子哭鬧是常有的事，不是什麼錯，你打她做什麼。你也有三個多月沒回何家灣了，明兒帶上燕子去看看，她一年到頭待在家裏，換上大人也是難耐的，誰家孩子一年不去走幾回親戚。說回來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幾年都過來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女人最知女人心，田婆這些話從沒說過，這日子想著燕子已經五歲多，說了也是無礙的。雙紅頓了片刻，說：“媽，別太護著她，要是拍幾巴掌就接著還依她，她就沒個怵頭了。我過幾天等大姐來了就帶她過去，我媽也說過讓我帶她去，隻是每一回都怕路遠累著她了。”田婆聽了，又說：“你明兒就去吧，再等就沒日子了，你大姐來或早或晚沒個定時，不來也是常有的，不用等她。”樹根在旁也說：“柳蘭帶著孩子不能到別處去，把她家的車借來推著，不用怕累傷腿了。”雙紅隻說：“那樣也好。”燕子聽明兒就能去，隻抽泣著不再鬧了，仍是在田婆旁邊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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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