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氏,雙紅,樹根,每人來回一趟,還沒到頭時,柳蘭帶著大金子來了。大金子自另嫁後,除去年懷孕期間沒在這個時候來過外,每年都要來看看兒子,順便再幫著家裏幹點活。丫頭四個多月,原打算今兒一早就要走的,聽說柳蘭有喜,地裏又忙不過來,便要幫著。柳蘭原說她家丫頭還小,該早點回去。可她百般不依,一定要幫半天下午才回,且說“孩子有人照應,晚半天回去不要緊,不過抱到她嬸子家裏多吃一回奶”。柳蘭這才帶著,兩個人一起來了。

樹根埋頭除草,田文氏眼神不好。雙紅幹活時操心地頭的燕子慣了,抬頭看時,見柳蘭和大金子已走到近前,立刻起身,兩步跨到地頭,笑迎說:“金嫂子,你今兒怎麼有空到這裏來了,往年回來,可是少見到你。”大金子細看雙紅一回,笑說:“吆,雙紅,幾年不見,你還是新媳婦樣子,我昨兒就來了,帶著孩子到地裏看一圈,他還不到分地的時候,就他奶奶一個人的,早除光了。今早聽嫂子肚裏有了不能下地,就過來一會,不然就白回來一趟了。”柳蘭這才接過話笑說:“像這樣都是要嫂子不要家的,孩子在家裏吃不著奶哭鬧起來,她爸知道是我絆住了,準該罵的。”大金子笑說:“你別操心那麼多,孩子能找到人喂,給奶就是媽,吃飽了就不會鬧。你那時候帶燕子一年多,不還是一樣的?”柳蘭隻笑說:“那麼說你把孩子給我就算了。”雙紅隻是一笑。

田文氏見她們幾個在地頭說笑,待到了頭,才起身說:“大金子,你家的可都理清了?”大金子笑答:“都清過了,我聽嫂子這裏沒完,就來幫一會,在哪裏幹都是一樣的。”田文氏又說:“你呀,還是家裏孩子要緊,我們這裏家個人不緊不慢的都來回一趟了,天好著,早一天晚一天沒大礙。”大金子又說:“還是早了放心。”柳蘭笑說:“還是多靠你們幾個了,我隻坐著沾光就成了。”大金子笑說:“就那麼兩塊地,能沾多少光,再多也沒我那幾年沾你的多。”雙紅聽了,又是一笑。樹根手稍慢了,這時到頭說:“嫂子,就這兩塊緊早一點,兩天也就完了。”柳蘭又說:“人多就是出活快,這才多大一會,每人來回一趟就小半截了。”大金子又笑說:“來了隻顧說笑,還沒動手呢,再等日頭都正南了。”田文氏又說:“時候還夠,柳蘭你就回去吧,這裏有我們幾個就成,小心柱子再鬧起來。”柳蘭應了聲“那好,我就回去等著”,接著便回了。樹根已轉身去了另一趟,雙紅,田文氏剔了鐮刀的泥,也都回到地裏忙了。大金子緊挨著雙紅的幾壟跟著動了手。

幾人都是莊稼活的好手,且這藥草地比麥田除起草來容易得多,動起手來自然都是飛快的,隻看那草一堆一堆的丟在了後麵壟空裏。午時剛到,每人來回兩趟,那地裏的草已除了大半。田文氏約莫著下午就能幹完,叫他們一起回了。雙紅樹根回了家吃飯。大金子跟著田文氏一起去了柳蘭家。

午飯過後,柳蘭沒讓大金子再去地裏,隻留她在家裏聊了一會,又一起到她婆婆那裏坐一會,送她回了。地裏雖比晌午少了一個人,可因上午就除了大半,三人還是老早除完了。等把草全部收到地頭溝裏,天還沒落黑。次日,又忙一整天,連西南的一塊稍小的也都除幹淨了。

雙紅連忙了七八天,猛的停了兩天真個不慣,看天氣還好,料銀花該有喜了,便想到何家灣看看,可又想那裏該是忙著且人手都夠,去反添亂了,隻得作罷。又在家待了兩天,去了小田莊,當從玉敏那裏得知銀花確實有喜時,欣喜好久,才漸平靜下來。

傍晚,雙紅從小田莊回來,看田婆逗著燕子小根玩,隻把聽到銀花有喜的信兒說了便進廚房做飯了。她剛把饅頭鹹菜餾進鍋,樹根正坐在灶前燒,隻聽外麵田婆說:“柳蘭,又幾天沒來了,快屋裏坐著,雙紅正在廚房做飯呢。”雙紅聽了,忙把鍋蓋壓上,還沒出屋,柳蘭已到了門口了,右手提著一隻肥大的臘鴨,左手提著一兜蘋果。雙紅沒想柳蘭在這青黃不接的時節能買到這類東西,頓了一會,忙笑說:“嫂子來了說話就好,帶了那些東西。”“昨兒我回金柳村,柱子二舅剛從外地回來,他說今兒是柱子的生日,讓我帶了這些東西回來,在鎮上不常見,他買的很便宜,我想這樣的東西還是多嚐嚐鮮”,柳蘭說著,把那鴨子和蘋果放在了案板上。雙紅忙又笑說:“嫂子太疼小根了,難得有那麼多好吃的。可今兒是柱子的生日,你帶來那麼多,柱子還能有多少呢。”柳蘭笑說:“孩子嘛,不過是吃個新鮮,多了反慣了他,再說我帶的多,夠他爺倆吃的。”田婆到了門口說:“照這樣給他過生日,到長大了還指不定得什麼位子才能放得住他。”燕子小根跟著進了廚房,看案板上有東西,便知道是好吃的,便都各拿了一個。

樹根隻顧灶前燒鍋,聽雙紅與柳蘭說笑,並沒在意柳蘭帶的什麼東西,見她放在案板上像是不輕,便說:“嫂子,你真疼孩子,過生日就備那些好吃的給他。”柳蘭笑說:“孩子過生日多給吃的好,讓他天天盼著過生日,三歲想著四歲,四歲想著五歲,長的就快了。”雙紅聽了,一笑說:“嫂子,是不是長大不過生日就覺得年輕幾年,像孩子一樣盼生日,可就老了。”柳蘭又笑說:“不過生日也會老的,像我這樣,平時都把生日忘了,也奔三十了。”雙紅隻笑說:“我看倒不像。”田婆也近了說:“我看你倆跟原來一樣,要像我們那會天天三五個孩子養著,半頓飽飯也沒吃過,家裏地裏忙,又要不停地各處做工,半年不照鏡子,都不認得自己了。”柳蘭聽了,很以為是,摸了一下肚子,說:“隻怕我生了這個,也要變老了。”田婆笑說:“沒著譜的就說傻話了,你生兩個孩子隔著多遠哪,照這樣,再生兩個小子,也不能變老的。”雙紅也說:“大嬸子正想天天那樣呢,我猜這胎也該是個小子。”柳蘭撫了一下肚子,說:“有了柱子一個了,這一個不拘丫頭小子,隻要靈巧就好。”

不一會,樹根燒好鍋停了火,起身說:“嫂子,今兒在這裏吃點吧。”柳蘭這才覺隻顧說笑,竟忘了回的茬了,向外看看天,全暗了下來,笑說:“看我這樣串門的,天都黑了,都忘了回了。他爺倆吃好都該睡下了。”田婆笑說:“平時聊的少,一回多說些有什麼了,天也才黑。”雙紅向外看了看天,原有的一點月光也被雲彩擋住了,於是說:“嫂子,外麵天挺黑的,叫樹根送你吧,這路怕是不好走的。”柳蘭笑說:“都是熟的,隻是屋裏往外看就覺著黑了,出了院門就不覺得了。”樹根說:“還是我跟你一起吧,反正沒多遠的路。”田婆也說:“這樣妥當,回來吃飯也不耽誤。”柳蘭又笑說:“那好。”田婆讓了空,樹根帶著柳蘭一起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