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忘憂與王九真對視一眼,笑笑。
隻見寺門外進來一幹身披七寶袈裟的僧人。走在最前麵的是一位身材胖大、目光精透的和尚。
有小僧私下指點:“此人就是名動京師的北宗教派之主神秀。”
那神會腳步輕快,到得壇下,便向慧能施了一禮:“慧能法師,我們好久未見麵了,別來無恙否?”
慧能起身回禮:“阿彌佗佛,幸會幸會。請神秀大師升壇入座如何?”
那神會也不客氣,一手提起袈裟,邁上壇座。
慧能一笑:“你我曾出同門,今日會於此地實是緣份。敢問有何見教?”
神會朗聲笑道:“適才我聽門下僧徒說,大師在此宣講五祖弘忍法師當年如何試你我悟性識力。我今日倒想請教,北宗與南宗到底誰是當年達摩西來所傳教義之正宗?”
此話頗有些咄咄逼人。
慧能微笑,卻講起一事:“當日,五祖忍法師傳我衣缽曾言:‘汝須速去,恐人相害’。我連夜趕往南方僻遠之地。終有一僧追上了我,僧名喚‘惠明’。我將那衣缽就置於磐石之上,對他言道:‘此衣缽乃祖師信物豈可強力奪取。’那惠明卻道:‘我為求法而來,非為奪衣缽而來,請為我說法。’我說道:‘不思善,不思惡,在持此心時哪個是你惠明上座的本來麵目?’他言下當即大悟:‘今蒙指點,識得自性,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神秀冷冷一笑:“汝自小打柴為生,不曾識字,又如何能真懂真悟我佛的微言大義?眾多高深飽學之士尚未入門徑,汝又何德何能自稱‘開悟得道’?”
慧能大笑,笑畢方言道:“我佛玄妙教理與文字無關,佛性人人俱足,識得自性,眾生俱為如來。”
神秀冷笑:“此言可稱奇談怪論。”
這時一陣大風忽至,寺院內旗杆上的一麵黃色旗幡吹得獵獵作響。
慧能指著那旗幡,向眾位僧俗道:“請問各位善知識,此是何物在動?”
下麵的聽眾俱仰頭望著那旗幡,一時竟無人應答。
隻聽得王九真朗聲應道:“當然是旗幡在動啦!”
那慧能定睛看了看大槐樹下的兩位年輕男女,笑道:“女施主照常理應算是答對了,不過此旗飄動為虛幻之象也。”
顯然九真的搶答並未答對。
過忘憂想了想,也應聲而答:“應該是風動吧,風逝則旗不動,風起則旗動。”
慧能微微一笑並未答言,卻將頭轉向神秀:“大師可知何物在動?”
神秀默然片刻卻並不出聲。
與神秀同來的座下一僧見神秀不答便聲道:“那你說,到底何物在動?”
慧能起身,指著那飄動的旗幡聲聲如雷:“諸位,此非旗幡在動,亦非大風在動,是各位的心動!”
一言既出,四座皆驚!神秀更是神情聳然,當下自慚。
慧能在壇上緩緩言道:“我南宗傳教,從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自性清淨。萬物莫不從心起,如欲成佛,各位請從明心見性開始!”
過忘憂、王九真竟一時頗有醍醐灌頂、明心徹悟之感,猶如禪家所言:木桶掉底,上下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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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能大師講畢經文,走下壇來,走到兩位過忘憂他們麵前問道:“兩位可是南方人氏?”
王九真嘴快:“你怎麼知曉?”
慧能笑道:“兩位一口維揚的吳儂軟語在洛陽並不多呀!”
過忘憂應道:“大師高論,今日得聞,勝過寒窗十年。”
慧能搖頭:“哪裏,不過應景應心罷了。悟者自悟,愚者自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兩位施主自便!”
說畢,他緩步走開。
禪分南北,棋道也分南北。棋道南北之分,則始於南北朝對峙時代,南朝宋齊棋風與北魏風已大有不同
過忘憂、王九真均學自王仙質一派,那王仙質承續南朝棋風,早年更以南宗禪法入奕道,自成一格。
所以,過忘憂聽那慧能之言,對從前王仙質所教的種種奕道精義心有所悟。
從此,他棋道頗有精進,以至東、西兩京已無敵手。
但過忘憂真正成名是在太原尉陳九言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