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酒店散步前往城市中心地帶的警察局,餘發師傅的烤雞店是我們必經之路。我們每次路過這個很遠就可以瞅見的橘紅色小店,都有一種特別的親近感。天空還在下著小雨,我們來到了塔巴聽嘎警察局辦理進入巴西國家的入關手續。邊境城市有太多遊客來往於秘魯、哥倫比亞和巴西,辦理出入境手續的警官很熟練地幫我們辦完了手續,效率很高,才10分鍾時間就搞定了。我們終於放心了,可以合法進入巴西—這個我們亞馬遜之旅的最後一個國家。塔巴聽嘎的出入境手續製度倒是很有意思,過境外國遊客可以先進入巴西,隨心所欲不受時間限製,停頓好了再到警察局補辦出入境手續即可。我們攜帶的行李物品也無須接受任何安檢。這樣做的弊端,就是導致了這裏暗潮洶湧的毒品走私。
中午,我們與秘魯向導和臨時找到的當地向導相約來到了餘發師傅的烤雞店,商討巴西這一段的旅途行程。談妥之後,秘魯向導回到秘魯,我們就開始跟著巴西向導繼續我們下遊的巴西行程。餘發師傅夫妻倆看到我們如約而至非常高興,馬上吩咐店員送上飲料,由此可以感到夫妻倆的熱情。
中午在這裏吃飯發生了兩件事,一件高興的事,一件不高興的事。高興的是餘師傅熱情招待我們,給我們每人送上半個烤雞以外,又特意按照我的要求,幫我燒了一個江南口味的番茄蛋花湯,滿滿一大碗。對於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嚐過中餐的人來說,感覺真是很好,不能說與我們家鄉的菜做得一樣,最起碼湯裏麵充滿著我熟悉的中餐口味,頓覺家鄉情。我與餘師傅說,晚上再做一次。最後埋單付賬的時候,餘師傅婉拒了我的付費,讓我們備感激動的同時又不知如何是好。我堅持要付費,餘師傅夫妻倆堅決不收,一再說好不容易看到中國人,能說說中國話就已感覺非常高興,一定要請我們吃這頓飯。我當然不答應,在爭執的時候,我們的秘魯向導看著我們大惑不解,這些中國人本來聊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推來推去開始“動手”了?結果100多塊的飯錢,店主夫妻堅持隻收成本費50塊。
另一件不高興的事就是,當地向導告訴我們他知道哪裏有我們尋找的螞蟻部落,但是收費很貴。一方麵巴西國家為了保護當地亞馬遜雨林的土著,嚴禁未經報批的遊客私自進入雨林深處的村子;另一方麵的原因是,這條法律養肥了當地的導遊,可以對提出此種要求的遊客漫天要價,費用包括三項,他說自己熟門熟路,除了我們辦理通行證的費用,還要付給土著部落費用,還要給向導帶路費。天啊,被他這麼一算,進入村子的總價格竟然需要4000美元!土著部落3000美元,通行證500美元,他的帶路費500美元,真是天價。我還是不相信一個土著部落會要價3000美元。這完全是向導巧立名目漫天要價,給土著分一點兒,自己吞下大部分,帶路一天需要500美元,簡直是笑話,又不是登珠峰的登山客,又不是進入北極的特殊費用。當地向導一再說這是一個行價,他帶過英國人團隊,收費更貴。估計他看我們是在拍攝電視,就可以獅子大開口了。
我覺得很不舒服,他的價格太離譜,大大超出了我們的預算。我與劉硯商量了一下,毅然決定忍痛割愛,放棄拍攝螞蟻部落的計劃。這件事對我和劉硯影響很大,螞蟻部落是我這次亞馬遜雨林之旅的兩大重要計劃之一,一個是貓人部落,已經在秘魯亞馬遜雨林完成了,另一個就是螞蟻成人儀式。我心裏很糾結,不想讓它意外流產,但是參觀一個部落竟然要花去幾千美元,實在承受不了。我用一個更好的理由說服了自己,我對劉硯說,我走遍世界,很有經驗,去任何地方都不應該在一棵樹上吊死,總有一條出路。我心裏暗暗地在為我們下一站的瑪瑙斯祈禱,希望可以在那座大城市裏找到一位向導,帶我們去螞蟻部落。
失去了走訪螞蟻部落的機會,這件事在我心裏留下了一個很大的陰影。一方麵自我安慰天無絕人之路,一方麵我的情緒也真的變得很低落。失落的心情也衝淡了這次偶遇餘師傅的快樂。接下來的塔巴聽嘎之旅無論拍攝多麼成功,都讓我們輕鬆不起來。我和劉硯時不時出現“仰天長歎”的表情,或是每當我看到劉硯突然變成了“天然呆”,我就問他,是否在想螞蟻部落的事,他說,是的。他承認了,我沒承認,但是我們一樣難掩失落之情。
一大半旅途下來,花了很多錢,後麵還有3200公裏的路要走,口袋裏卻隻剩下6000美元的現金。不知道後麵還有多少需要花錢的地方,我們除了在餘發師傅店裏吃烤雞以外,還去了街道上一家比薩店。我們要了一份比薩兩個人分,也是為了省下一點兒錢,哪怕是小錢。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在接下來未知的旅途中,我都會盡量精打細算,寧可前麵省一點兒留到後麵,因為沒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萬一信用卡不能刷,萬一ATM外國銀行卡不能提款,萬一某些人和某些機構隻收取美元,等等。吃飯時,我們看到隔壁桌子上一群老姐姐們滿桌都是菜,都會羨慕地說,我也能點一桌子菜就好了。我甚至有點兒“抱怨”劉硯,說他是時候為我們攝製組奉獻一次了。很多南美女人都特別喜歡白白淨淨的劉硯,路上還有人開玩笑說,隻要能與劉硯一夜情,就給我們一箱免費汽油。所以我也就趁機煽動他,為了我們的食物無私地“獻身”一次,引來他一陣“痛斥”。
我們吃過飯後又開著一個“摩托車車隊”找到了第二家旅館,價格反而比第一家還貴,由於是一家星級酒店,很安全,樓下大堂還能無線上網,我們決定住下了。這一家酒店叫塔卡那,要比前一家酒店漂亮很多,庭院裏散發著亞馬遜雨林的氣息,牆上大地圖上標誌著亞馬遜河三國交界處的流域地名和每個地方的特色。酒店走廊裏的每一扇客房的門上都有一個動物木雕,走廊裏也擺設著亞馬遜河的動物木雕,連大堂客廳的沙發上都有木雕動物和木雕土著人,一個個栩栩如生,能看出藝術家對雨林懷有很深的感情,提醒著每一個入住這家酒店的遊客,這裏是亞馬遜。
在塔巴聽嘎的幾天裏我有點兒恍惚,因為旅行大計一再受挫,每天去谘詢都沒什麼進展,就這樣一直耗在這裏。明天晚上有一班客輪前往瑪瑙斯,但是要在河上走好幾天,我想坐節省時間的快艇,隻有明天淩晨7點有一班,航程一天一夜。我計劃時以為塔巴聽嘎是邊境城市,每天大量遊客路過,航班肯定少不了,不用為這事發愁。就像秘魯碼頭,哪怕沒有航班,隻要你包船,總有人願意走一趟,但是在塔巴聽嘎我失算了,各種規章製度很完善,所有船隻隻能如期起航。從這件事情來看,巴西的國家經濟能力確實要比秘魯強。從大街上的摩托車和大街中央的綠化地帶城市規劃,以及城市裏有許多銀行來看,巴西的要比秘魯強大多了。大街上的摩托車手個個頭戴頭盔,車手完全遵守交通法則,不像秘魯境內規定必須戴頭盔,但是很多摩托車手就不戴。是啊,我覺得在飯吃不飽的前提下,怎能會有責任心來專注影響社會發展的社會製度呢?
那天晚上,我們在餘發師傅烤雞店裏吃完告別塔巴聽嘎的最後一餐,餘發師傅死活不肯收我們飯錢,之前幾次在這裏用餐,最後結賬都會這樣,每每在我的堅持下,他們隻同意收成本費。我說你們不遠萬裏來到這裏,做生意賺錢不容易,我一定把這一頓告別晚餐的錢全額付給你們。餘師傅的妻子幾乎要與我吵起來,一旁的秘魯向導還是沒有看懂,為什麼我們手上拿著錢推來推去。事後我告訴他們,飯店老板娘不肯收我的飯錢,要請我們吃飯。他問為什麼,是不是我們在中國時認識。我說不認識,在這裏第一次見。他又問那為什麼不收錢。我說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他們在這裏很久沒有遇到中國人了,他們很開心。這種鄉情他們覺得應該請客。兩個秘魯向導很納悶,不相信這是真的。我說是真的,鄉情是不可以用錢來計算的。他們琢磨了一會兒,算是有點兒懂了,兩人都有點兒感動。對他們來說,這種行為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在異國他鄉遇到老鄉,聊天是聊天,感慨是感慨,吃完飯該交的錢一分也別想少,雖然也有請客的情況,但是畢竟很少。“老鄉情結”也算是中國特色,在其他國家是不多見的。
在塔巴聽嘎的最後一天,我們淩晨4點起床了,全體人員拎著大包小包趕到當地的國際碼頭。事先,我們接到當地海關通知,因為我們即將從這裏深入巴國國土,早上安檢一定會進行嚴格的行李檢查,希望我們早一點兒去碼頭排隊,以免耽擱時間,影響大家按時登船起航。我們是第一個到達碼頭的,工作人員還未上班,隻有碼頭上幾家快餐店的員工一早來生火,準備這一天的早餐。
天空泛起朝霞,三名海關工作人員到了碼頭。在一個方桌上擺開了所有的過關文件、圖章等一係列海關安檢用品。我心想這裏的嚴格檢查其實也是做樣子,就這麼幾個穿著便服的官員,看不出安檢有何特別。
清晨,我一個人在塔巴聽嘎的河邊觀望,看著腳下的亞馬遜河延伸到遠處的東方,順著這條大河自西而東1600公裏處,就是我的下一站巴西瑪瑙斯。天蒙蒙發亮之際,一小隊荷槍實彈的特警來到碼頭,開始檢查每位將要離境的乘客的每件行李,有一種令人望而卻步的氣氛。此時,我開始感覺到了這個三國交界處的金三角的暗潮洶湧,從他們一絲不苟的嚴厲搜查來看,“毒品運輸中轉站”這個稱謂絕對不是一個傳說。
特警搜查行李絕對不含糊,也不相信任何言辭,全部打開以檢查每一個行李中的每一個角落。搜查所有旅客的行李完畢後,又有兩名特警進入船艙繼續搜查,他們打開船艙內的底倉,還派一位警員摸著樓梯進入了地下艙,繼續搜查是否有違禁毒品之類。這番興師動眾的舉動和他們一絲不苟地的搜查,讓我真的相信這個金三角的重要性了。他們負責搜查任何包袋,不讓任何一點兒毒品從塔巴聽嘎邊境帶入巴西深處。
我們的船在7點準時起航,一切搜查完畢後,所有特警全部離開碼頭撤兵回城。我們的船在一聲汽笛鳴叫聲中,徐徐離開了碼頭,前往我們下遊的第一站巴西瑪瑙斯。船長告訴我們這是一艘高速快艇,可以一天一夜不間斷駕駛,途中除停靠兩個小城以外,晚上不停靠任何碼頭過夜,28小時之後的翌日上午,將抵達瑪瑙斯。
曾經的艱難創業,辛苦愛情,流浪打拚,環遊漂泊的所有快樂和辛酸,都在這裏隨著大自然的清新空氣化為了美麗的人生經曆,也掩蓋了曾經付出的人們看不見的所有悲傷。昨天的苦是為了今天的甜,今天的甜是因為昨天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