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宓秀宮 淑妃(3 / 3)

眾人見事畢,皆無言退了下去,芸香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隻餘下沈夢冰與皇帝兩人。她心裏微微發慌,冰冷的風將鬢角的散碎發絲吹到臉上,一陣陣的疼。皇帝轉過身靜靜地望著她,長袍在腳邊發出細碎的嗦嗦聲,他伸出右手,似乎是想握一握她的手,但是她卻敏捷地退在一邊,低著頭不看他,似乎還是很怕他的觸碰。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上的繡鞋,極普通的青布,上繡著兩朵淡緋色的脂霞花,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次楚姿柔利用雲錦閣繡女陷害她擅做緞履的事,過往種種立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那時所受的恥辱,菊英的生死不明,一一曆曆在目,她抿緊了嘴唇,冷凝的神情攀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他看著她冷漠的側臉,輕輕道:“已無旁人——你、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想對朕說的嗎?”

她的眼中劃過一絲厭惡,過了很久才開口道:“你我之間……早已無話可說。”她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起伏變化:“其實,這一點,你應該早就知道。”

皇北嘯自嘲的笑了起來,笑容卻滿溢苦澀:“你是不是因為那一夜的事情,所以才會如此記恨朕?”他忽然踏步上前,出手緊緊捏住她的雙肩,激動起來:“還是說,你一直都在意朕的身份?你怪朕沒有好好保護你——是不是?!”也許連他自己都未發現,一如既往的冰冰冷冷的語氣中已不覺帶著幾分希冀。

——他在期盼些什麼?又在渴望些什麼?

“你一直都沒有問過朕,為什麼朕會欺騙你……”他見她不答言,便隻有接著下去道:“當日,若是朕早早告訴了你朕的的身份,你早就被朕的身份嚇得如那些妃嬪一般拘束了,還怎敢與朕無拘無束的品茗賞花,從容自若?”他正色看著她道:“若朕一早道出其中玄機,你隻會怕朕、畏懼朕、甚至獻媚於朕,那不是真正的你。”他抬手拂過沈夢冰蒼白的麵頰,歎道:“朕看重你,也是因為你的真性情……若你與其他妃子沒什麼兩樣,朕也不會為了你而煞費苦心!”

她低垂的頭垂在胸前,胸口稀疏的刺繡花樣蹭在她的下巴上微微刺癢,他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通透的如同晴日裏天空的顏色,綠汪汪的帶著一抹淡藍。她勾起冷冷一笑,抬手拂掉他的手掌,道:“不必了,我從未恨過你——我許久之前就對你說過,我從不屬於這裏,不屬於皇城,更不屬於你……宮中佳麗何止千萬,你為何選中我!為何要對我苦苦相逼!”她的眼中已有了朦朧淚光:“我求求你,放我走……讓我離開這裏。”

皇北嘯頹然垂下手臂,一雙眸子也失去了光澤,他手掌緊握,蜷縮在寬大的衣袖裏,對她又是譏諷的一笑:“朕又何嚐願意這樣逼你!隻不過……”他忽然止住了聲,猛然轉過身,也不隻是害怕讓她看見此刻自己麵上的表情,還是不敢再看她,他緩緩道:“夕顏,朕意已決,無論如何,你這一生都注定了是皇家的人,是朕的女人!朕下的詔諭,無人能改!”語罷,他便大步跨出屋門,揮袖而去。等候在廊下的李德全以為皇帝今夜就會臨幸沈夢冰,忽見皇北嘯怒氣衝衝的走出,倒著實嚇了好一跳,忙撐起紙傘,命扛著肩輿的內侍們快步跟上。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沈夢冰頹然坐在地上,幾欲昏厥。

——我竟是避不開這紛紛擾擾的後宮了麼?難道我真的要在這座人間地獄裏過完餘下的日子麼?

——也許,我早就該明白,自打江芸若被下旨處死、楚姿柔被廢的那一天起……不!自我識破他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雲錦閣的小小女官,也不再是那個抱病避世的女禦了!

——難道從我一踏進這座宮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這是個錯誤?就注定了我與這皇城是息息相關、再難分開了嗎……還是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上天何其殘忍!

——莫非要我效仿那漢朝景帝美人王氏那樣,拋夫棄家,心安理得的坐在這座牢籠裏享受歌舞升平嗎?

——我做不到!

這些念頭紛紛從她的腦海中閃過,她緊攥著手中的玉鎖,癡癡地瞧著窗外紛飛的雨絲,往昔的恩愛仍曆曆在目,可是如今,玉鎖仍在人已去,物是人非淚沾襟……

她的心頭溢滿酸楚,終於倒在地上無聲的痛哭起來——也許,除了死,再也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