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冰的右手緩緩移向項間,似乎已麻木的手指輕輕按壓著胸前的那一塊玉鎖,眼中忽然露出強烈的痛苦之色,她突然起身,直直跪在地上,向皇帝與皇後施了個大禮,正色道:“奴婢是鄉野平民,出身寒微,賢德皆缺又言語乏味,不如眾位娘娘高門顯戶,知書識禮且談笑樂天,實在難以承接妃子之禦!況且,奴婢一於社稷無功,二於龍脈無助,三尚未侍寢,四有違祖製,實實不敢接受皇上天恩、皇後美意!請皇上收回封妃旨意,奴婢終其一生必定感戴天恩、永生不忘!”語罷便伏在地上久久未起。
皇後忙命宮人將她從地上拉起,道:“快把她扶起來,堂堂女官,豈能給宮婢內侍下跪!——這麼動不動就跪著,也不怕累著自己,皇上即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她望著沈夢冰低垂的烏發,不禁歎道:“皇上已決意如此,你又何苦自謙呢?放眼後宮女官,論樣貌,論心性,論才德,有哪一個能比得上你呢!?你說你出身寒微,難道本宮的出身就很高貴麼?但現在,本宮還不是一樣做了皇後,統禦六宮……其實,本宮也……”她忽然黯淡了神色,低垂的眼簾遮住了眼瞳,濃而密的睫毛輕微顫動,她的唇角顫了顫,接著道:“本宮雖蒙皇上錯愛冊封皇後,身份尊貴自然不言而喻,但是本宮福緣太薄,一直未能為皇上誕下龍嗣,而楚貴嬪與梁妃亦是進宮多年卻未能懷得龍胎鳳裔,本宮心裏實在……如今好了,你即得皇上喜愛,就依從皇上意願吧!倘或你有福能一舉誕下皇子,延續皇上香火,以承宗廟社稷,那麼本宮也少了一件憾事啊!”
皇北嘯微微瞥了幾眼皇後,淡淡道:“皇後,你的話太多了——她是聰明人,應該會懂得怎麼選。”
沈夢冰抬眼看向皇後,直看向她的眼底深處,冷冷道:“皇後娘娘一片玲瓏丹心,令奴婢佩服!娘娘為皇上的體恤之情亦令奴婢動容,但是奴婢天性古怪,不合時宜,不慣後宮禮教約束,空怕無緣消受娘娘恩澤厚愛——當初江氏協奴婢進宮之時曾承諾奴婢兩年之後即放奴婢離宮,奴婢今日鬥膽請求皇後,恩準奴婢離宮返鄉,與家人團聚!”
室內一派死寂,再無其他聲音。見她如此決絕,皇後長歎一聲,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相勸了。芸香在沈夢冰的耳邊細聲問道:“阿姐,你的家鄉還有親人嗎?我記得你曾對我說你是一名孤女的啊!?”
焉然,一聲如冰霜砸地般響起:“皇後,可還記得朕在冊封你為後的那一天與你說的那句話麼?”
聞言,皇後突然變色,極為恭敬的轉身朝他施了個大禮,凝聲道:“臣妾不敢忘記——皇上當時說‘天下之事大小皆決於上’!”她一個字一個字的鏗鏘有力,似有金玉相繼落地之聲響徹雙耳,這一句話令在場的宮人們更加緊張不安。
皇北嘯的黑眸裏閃爍著熾熱的如火焰般的光芒,背負著手沉聲道:“皇後說得好!朕——乃天子!是天帝下凡,象征了至高無上的權利!”他猛地將跪在地上的沈夢冰扶起,緊盯著她道:“即為天子,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朕所說的就是聖旨,無人能改!就算是朕自己也不可以!朕意已決——沈氏夢冰將被封為淑妃,於十日後舉行封妃大典,賜居‘宓秀宮’!”他話音剛落,沈夢冰便一個鋌列向後倒退幾步,滿麵驚懼之色,神態大亂。
“阿姐!”芸香急忙扶住她向後倒下的身形,流霜見狀,輕聲在皇後的耳邊附語道:“娘娘,時辰不早,該起駕回宮了!”
皇後頷首,麵對皇帝道:“皇上,臣妾先行回宮,今夜——聖駕是否移駕永壽宮?臣妾已命人準備了香茶美點,恭請皇上……“
皇北嘯隨意的擺了擺手,淡淡道:“永壽宮?“他低首沉思了一會兒方緩緩道:”朕今夜留宿隱月居,皇後的心意朕心領了,那些香茶美點就留待他日朕再逐一品嚐吧!皇後不必為朕費心了!”他目中忽然露出絲絲譏諷,語氣中也不禁多了幾分嘲諷:“相信朕留在這兒,沈女禦會有些話想對朕說……”
皇後稍稍一愣,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提出留宿隱月居,但僅是一瞬,隨即展言微笑道:“沈女禦夢魘纏身,有皇上在此守護,比一切都管用,相信連臣妾送來的藥都不用吃了!”她沒有再多言,屈膝福了一福,道:“臣妾就不在此打擾了,臣妾告退。”皇帝淡淡應了,目送皇後一幹人等迤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