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言,眼見皇北嘯麵露欣喜之色,皇後微笑著與侍婢流霜對視幾眼,眾人也在皇帝身後悄悄互視,神態各異。沈夢冰如雷轟頂,登時心中如倒了五味瓶一般,酸苦鹹辣各味竄上心頭,她在大駭之下,忽的驚呼出聲:“不可!”
此語不禁令芸香愕然,但也極為驚恐,不知沈夢冰為何會對封妃之事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觀其顏色倒不像歡喜過甚,竟似是十分抗拒。眾宮娥內侍皆是麵麵相覷,顯然極為不解。倒是皇後身邊的流霜十分機敏,微笑著打起了圓場:“瞧沈女禦的模樣,必定是好消息來得太突然,太過歡喜了!”她微微朝著沈夢冰使了使眼色:“沈女禦,這可是天大的恩賜,別人連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別愣著了,快起身謝恩吧!”語畢,皇後亦含笑點首表示讚同。
沈夢冰緊緊地攥著衣袖,纖長的手指已因用力而微微泛了白,手背上本就明顯的青筋顯得更加突出,她始終低著頭,暗自咬著嘴唇,蜜色的瞳仁裏閃爍著不知是憤怒還是絕望的寒光,直至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傳入舌尖,她方才一字字的說道:“奴婢恕難從命!”狠厲異常的語氣,決絕的態度令流霜也僵在了那裏,麵上笑也不是,走開也不是,神態極是尷尬難堪。
窗外風聲更大,也似乎更冷了。
隻聞得那急促的雨滴落在院中的竹葉上、芭蕉上,發出淅淅瀝瀝的摩擦聲,聚集在寬大焦黃的芭蕉葉上的積雨時而“嘩啦”一聲,因不堪負荷而盡數傾瀉在地上,那陣陣的“嘩嘩”聲早已掩蓋了那假山石上的小橋流水的聲音,恰似一柄更錘,不時的敲落在眾人的心扉,屋內屋外的內侍、宮婢俱是屏氣凝神,低垂著頭舒眉順眼的立在原處,甚至連衣袂都不曾抖動一下,衣服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芸香挽著沈夢冰的手臂已在輕微顫抖,額間的汗液早已涔涔而下,連抬頭看皇帝一眼都不敢,生怕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會遷怒在自己身上。
皇北嘯那雙幽深的黑眸忽然看向她,看著她極力隱忍的麵龐,眼底深處翛的閃過一絲精光,快得幾乎令人抓不住,,他的薄唇微啟,口中緩緩吐出幾句話:“你從方才便一直自稱‘奴婢’——那好!李德全,傳旨六宮,晉封女禦沈氏為正一品淑妃,位居四妃之二,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
此言一出,眾宮娥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各人麵上表情不一,有的暗自咂嘴讚歎,有的則是微斜了眼瞟著沈夢冰默然無語,有的不禁麵露豔羨之色,有的則是翻了翻白眼,很是不服氣。
皇後聞言,露齒而笑,發間的點翠如意金步搖隨之晃動,在空氣中亦留下了一個淡金色的影子,她首先起身,屈膝朝皇北嘯道:“皇上能封沈姑娘為妃,真是太好了——此乃大周之福,皇上之福!後宮又添佳麗,祥和之氣盡聚皇城,皇上文治武功,天下升平!”
皇北嘯未聽完,已微微泛出笑容,眼角的餘光瞥見低眉順手仍立於原地的李德全,皺眉道:“李德全,在發什麼愣!你還不快去六宮宣旨!”
李德全咬一咬牙,麵上露出難色,小心翼翼的覷著皇帝的神色,低聲道:“皇上,此時已是深夜……況且,淑——沈女禦她尚未侍寢就行冊封,恐怕……不合規矩。”
皇帝瞬間冷凝了臉色,雙眼寒光閃爍,定定的看著他,冷冷道:“你如今的差事當得是越發的好了!朕的諭旨你都要過問!”
李德全大驚,連忙跪下“咚咚”的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口中不停告罪。皇後見狀,抿了抿紅唇,道:“皇上息怒——素來宮中女子晉封,大多都是在侍寢之後方能定奪決策……這也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如今皇上突然出言欲冊封沈女禦,難免會令底下人覺得突兀。李公公平日裏規行矩步,知禮守法,方才貿然出言頂撞皇上,想來李公公他也隻是按祖宗規矩辦事,皇上就不要苛責於他了——再說,皇上封妃乃是喜慶之事,就不要為了一個奴才而大動肝火,敗了您的興致!”見皇北嘯閉著眼不語,皇後暗自鬆了口氣,對全身輕顫的李德全道:“李公公,皇上諭旨已下,你快起來去六宮諸所傳達聖意吧!”
李德全又向皇後重重磕了兩個頭,悄悄地向沈夢冰眨了眨眼,以示自己相助卻欲救無從,隻得滿麵無奈的躬身一步步退了下去。
皇後這才笑吟吟的看著沈夢冰,婉聲道:“怎麼還傻愣在這兒——皇上封你為妃,乃是皇恩浩蕩,這也是天賜良緣!你是聰明人,可別死鑽牛角尖,辜負了本宮的一番心意啊!”她不待沈夢冰答話,便對著皇帝微笑道:“沈姑娘不說話,定是女兒家害羞了!皇上可別見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