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聽得她如此一說,便立即屏氣凝聲,瞪大了雙眼靜靜地等待著。果然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來,似乎很是雜亂慌張,芸香含笑衝沈夢冰擠了擠眼,似是在誇讚她驚人的耳力。沒一會兒功夫,就聽見“砰的”一聲響,一名剛留頭的小宮婢連門都來得及未敲,就直直地跌進門來!
隻見她滿身的雨水,兩腳泥濘不堪,想是奔跑過快所致,連裙擺處都沾上不少斑斑駁駁的泥漬。芸香見狀,不禁起身怒道:“你怎麼搞得!第一天進宮當差麼?連門也不敲就擅自闖入——阿姐的精神剛好些,你又來這一驚一乍的!難道長歡姑姑就是這麼教你們規矩的麼?”
那小宮婢粗喘著氣,滿麵驚惶之色,也不知是不是被芸香斥責的緣故,結結巴巴的說道:“主、主子,皇上駕到!”
“皇上!?”沈夢冰登時腦海一片空白:他怎麼會來的?不是說他今夜沒有翻梁妃的牌子嗎?他怎麼會來呢——這個時辰了,他來這裏做什麼?
芸香見她雙目圓睜,怔在當場,竟已被嚇得說不出話來,而那名小宮婢更是已快急瘋了,也顧不得衣衫泥濘,尊卑禮數,疾步上前扯著芸香的衣袖,急道:“芸姐,你別愣著了!皇上馬上就要來了,快陪同小主出去迎接聖駕吧!”
經她提醒,呆愣著的芸香回過神來,正待張口,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不必迎駕了!朕自己進來就好!”語罷,便見幾個宮人簇擁著一個暗紫色的人影走進屋來。
沈夢冰焉然醒神,聞言看去,那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狹長的眉毛濃而黑,烏黑的眼眸如千年的寒潭般深沉幽暗,叫人看不清喜怒哀樂,一身深紫色的長袍,胸口依舊繡著隻五爪金龍,熠熠生輝,腰間青色的玉帶微微泛光,長身玉立,豐神俊朗——這不是皇北嘯是誰?
她的心頭頓時紛亂迭雜,像是生了一場寒熱的大病,身上冷一陣,燙一陣,恍然的交替著,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角,秀眉微蹙,仿佛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卻又由不得她不信,普天之下除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有誰敢自稱“朕”!?
芸香神情徒變,慌忙和一幹宮女跪在地上,恭謹的道:“皇上萬福!”,低著頭不敢抬眼,卻是偷眼看去。皇帝不急不緩的點了點頭,並不叫她們起身,隻是深深的望著床上的沈夢冰。皇帝身後的太監總管李德全見沈夢冰依舊圍著被衾,歪身坐在床榻上,連忙小跑幾步,彎腰低聲道:“沈女禦,皇上駕到,還不快起身接駕!”
芸香聞言,亦膝行幾步退至床邊,對著李德全輕笑道:“李公公,想是阿姐病中神智未清,故而未及反應過來——”她低聲道:“阿姐,我來扶你。”沈夢冰卻隻管愣愣地看著皇北嘯不言語,李德全不敢伸手去拽她的衣袖,又不好大聲叫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有抖著拂塵躬身僵在原處。芸香情急之下,在她的胳膊上暗暗一掐,沈夢冰輕叫一聲驚醒過來,迷迷茫茫的看向芸香,芸香連忙推了一下她的胳膊,朝著門外方向努了努嘴,她方才掀開被褥,穿好繡鞋直直朝皇帝拜下去,口中道:“奴婢參見皇上。”不料一個沒站穩,身體猛向一側歪去,眼見她跌倒,皇帝疾步上前扶住她的雙臂,道:“你的身體尚未痊愈,何苦行這樣的大禮!”
沈夢冰仿佛被火烙燙傷一般,急忙穩住身形,猛然間推開她的雙手,低聲道:“奴婢莽撞,不敢觸碰天子金軀……多謝皇上。”這一推力氣之下,皇北嘯幾乎被她推了個鋌趔,力氣之大竟也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不僅身後的宮娥內侍們嚇得瞬間白了臉,就連老於世故的李德全也瞪圓了雙眼,嘴唇大張,仿佛剛剛吞下一個滾熱的雞蛋。芸香跪在地上已是急得快發瘋,不禁小聲埋怨道:“阿姐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
就在眾人垂首大氣也不敢出的時候,皇北嘯卻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和顏悅色的道:“無妨,朕適才在淩穹亭小憩,聽聞你被夢魘所擾,放心不下,於是來看看你。”他上前仔細的端詳著她的麵龐,見她烏雲散亂,衣衫單薄,僅著貼身白色褻衣站在地上,不禁抬手為她拂起額前碎發,又將身上的墨綠披風解下,親自為她披上。眼見皇帝並未動怒,反倒對她嗬護備至,李德全與眾宮娥內侍俱都悄然掩袖而笑,皇北嘯似是不經意間的拂過她蒼白的麵頰,皺眉道:“這才一段時日不見,怎麼竟消瘦至此……”沈夢冰駭了一大跳,終是不習慣他如此親昵的舉動,頓時紅了臉:“奴婢不敢。”
聽見她這句沒頭沒腦的回答,不知就裏的宮娥們還以為她是因為害羞,眾人眼中的笑意就更深了。沈夢冰眼角瞥見眾人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態,急道:“皇上請自重!”一邊使眼色瞟著芸香,暗示他還有人在場。
皇北嘯慢慢放下了手,喚了芸香起身,道:“好生扶著你家主子,她身子弱。”
芸香低聲唱了個諾,剛與扶起她,皇北嘯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家主子今夜可有好生進膳?——你照實說!”芸香不敢隱瞞,隻得垂首應道:“回皇上的話,今日沈姑娘身體微恙,不曾好好進食,隻用了幾口清粥便再無胃口。”皇北嘯瞬間收斂了笑意,不悅道:“就知道你不曾好好用膳,不然哪裏會消瘦如此……”他放緩了語氣,關切道:“你身體不舒服麼?要不要朕傳召太醫前來為你應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