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不解的看著她，道：“誰來過了？”
沈夢冰並不答言，隻是咬緊了牙關直瞪著她，芸香想了想，頓時神色一變，小聲的試探道：“莫非——是、是她！？”
沈夢冰點了點頭，緊緊擁住身上的被衾，一言不發。芸香的麵色更加蒼白，待要說些什麼卻隻管張了張嘴而說不出，突然“哐啷啷”一聲巨響，將眾人都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原來是風雨太大，一扇窗戶沒有關緊而被風刮倒，碎了半邊的玻璃。眾宮婢剛才隻顧著照顧沈夢冰，誰也沒有注意到碎裂的窗戶，此刻再被風一吹，連剩下的半邊窗戶都撞裂了。
窗外的雨勢愈發強烈，早已被浸濕了的窗紗順著內層的水晶玻璃一行行的流淌下來，像女子哀傷的清淚，漸漸地印濕了周圍的牆壁。芸香走過去，將那半扇窗戶拴好，道：“明日我到掖庭局去報個修，讓他們將這些玻璃都加厚一層，這樣就不怕風雨了。”她換了枚安息香放在香爐裏，對旁人說道：“阿姐夢魘，有我在這裏陪著歇下，你們先回房吧！”
眾宮女麵麵相覷，一時間沒有人動彈，芸香見眾人猶疑，麵色一沉，不悅道：“稍後我就抱來鋪蓋，陪伴阿姐，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如此一說，大家也不再好說什麼，依言退了下去。
風雨之聲淅淅瀝瀝的入耳，沈夢冰猶自驚魂未定，越是難受得想蜷縮成一團卻越是極力的伸展開身體，讓心神放鬆下來。芸香的呼吸聲稍顯急促，她知道芸香定時明白方才話中所指何人而緊張不安。
沈夢冰輕喚道：“芸香。”
芸香連忙歪身坐在床邊，道：“阿姐，我在——你還再害怕麼？”她看了看四周，低聲道：“要不然，明日我托相熟的小太監，到宮外去采購一些香燭祭品、紙錢冥鏹，燒給她，或許她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千萬不可！在宮中私自拜祭是有違宮規的，你進宮的時日不比我短，宮規森嚴，不講情麵，你應當明白的！倘或被人知道輕則脊杖鞭撻，重則性命不保，你千萬別為了我做傻事啊！”沈夢冰緩了口氣，伸手握住了芸香的手：“你放心，我現在沒事了，鬼神之說隻是世人以訛傳訛，我不會放在心上——縱然方才的夢境真實可怖，我也不會再去想它。”她抿了抿唇：“我和你說過，江芸若雖非我所殺，卻也是因我而死，我實在難辭其咎……今日夢魘實在是我雙手初染血腥，白天又聽見她們談論鬼神，以至夢見江氏冤魂索命。”她靜了一靜，繼續道：“我所害怕的，並非這些所謂的鬼魂妖孽。鬼魂出自人心，隻要我心中不再有愧疚，便不會再有夢魘困擾，我所煩惱的，是——”她長歎一聲，悵然無語。
“阿姐你的意思是——”芸香思索著開了口：“你害怕的是江芸若背後的勢力？”她不讚同的搖了搖頭：“江芸若雖然生前顯赫又人脈甚廣，但是如今她已身故，一切是非恩怨皆已隨她而去。哪裏還會有人為了一個不在世的人找阿姐你的麻煩呢！”
沈夢冰的情緒已漸漸穩定，她看著芸香無奈的苦笑道：“你想得太過簡單了……在宮裏，恩怨是非絕對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去而有所消散……我最煩惱的，其實莫過於站在江芸若背後的人。”她長長的歎了口氣：“我與楚姿柔之間的恩怨糾葛，在宮中上下早已不是秘密，江芸若是她的近身侍婢，又是她的心腹——倘若說楚姿柔是隻猛虎，那麼江芸若便是她的利爪！如今她雖然沒了這雙利爪，但是依舊有一副獠牙可以吃人的！她幾番因我的緣故而被降位，加之江芸若喪命，我與她之間早已水火不容，隻怕日後我與她的衝突更是如火乘風勢，一發而不可收拾……”
芸香沉默了一會兒，道：“姐姐你是怕她報複你麼？”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即已對我恨之入骨，想報複我、甚至想要我的命都是必然的……我不是害怕這一切，”沈夢冰眉宇間忽然疲態盡現：“我隻是覺得很累，很厭惡這一切——楚姿柔，皇宮，甚至連這間屋子都令我心生厭惡！自我進宮以來，她就對我半百刁難，直到我進了冷宮，已對她們構不成威脅，但她們仍是不肯放過我，甚至對我痛下殺手……可是，她們有沒有想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與她為敵，為何、為何她要如此對我？她何苦處處相逼！如今走到這一步，實非我所願……我真的不想和她鬥，”她眼中忽然溢滿了蕭索與悵然：“因為我知道，鬥到最後，隻會兩敗俱傷……”
芸香默默地看著她，明媚如春花般的臉龐也黯淡了下來，她輕聲道：“可是，如今江氏已死，楚妃被降，一切看似都已風平浪靜——據我看，她應該暫時不敢對你怎麼樣的，而且皇上這麼久都沒有去看過她，照道理說，她應該再難有翻身的機會才是……”她寬慰的拍了拍沈夢冰的手背：“無論如何，眼前你的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即便真如你所言，他朝她複寵升位，那也是將來的事了——再說，將來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噓——”沈夢冰忽然伸出手指輕輕按壓在她的唇上，輕輕道：“別說話！你聽——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