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風冷，冷得人心都已涼透。
一片枯黃了的殘葉，正緩緩飄落。
“真的是你——”她凝視著眼前的男子，終於緩緩開口，唇角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悸動與安心。
這聲音雖然帶著點顫抖，雖然充滿了悲傷與疲倦，但是卻還是帶著種春風般的溫柔，春水般的柔情。
鍾浩炎的臉色變了，心跳似已突然停止，血液似已突然凝結。
他聽得出在這聲音。他就算死也絕不會忘記這個聲音。
縱然自己死上一千次一萬次，也絕不會忘記。
因為這是沈夢冰的聲音！是那個夜夜出現在自己夢中，令他想愛卻不能愛、不敢愛的女人……是那個令他刻骨銘心魂牽夢繞的至愛。
他全身的血液突又沸騰，連心都已燃燒起來。
可是他沒有動，甚至連指尖都沒有顫動一下。
因為他不敢看她，他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她。
月如霜，燈光如豆。
在這昏暗的燈光下，沈夢冰的臉竟如夢般不真實。
她勝雪的白衣被鍍上了一層微微的金黃色，可是那絲毫無損她的美麗，隻是今夜的她，卻似乎很疲憊，全身上下的衣服褶皺都在訴說著這位美麗女子心中的哀傷與寂寞，孤獨與無奈……甚至連那雙熠熠有神的蜜色美麗眼睛裏，都已流露出疲倦之色。
沈夢冰靜靜地看著他，心頭忽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感覺。
她難道真的不了解他對她的感情？
她難道是個瞎子？
她不是。
鍾浩炎的目光隻是微微掃過她的臉，便立刻轉過頭，將酒樽對著嘴，大口地喝著，甚至比一個真正的酒鬼喝得還要急，仿佛若是錯過了這一頓就再也喝不到嘴了似的。
沈夢冰靜靜地立在燈光之下，安靜的注視著他，美麗的眼睛裏卻不覺憂鬱和關切。
——命運為何要對他如此殘酷？
——上天即已將他變成一個不完整的人，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
他原本是那樣一個驕傲自負的男人，仿佛天下間什麼都入不了他的雙眼，他永遠都像一支光亮的標槍，挺拔而冷漠，高傲且疏狂……可是現在，他卻狼狽至極的坐在這間陰暗的小屋裏，醉生夢死，落魄潦倒。
——這一切，又究竟是誰的錯？是他的？是她的？亦或是無情的蒼天與他二人開了個玩笑？
沈夢冰的心在顫抖，卻對他嫣然一笑：“我原本隻是和自己賭一賭運氣，但是想不到你真的在這兒！”
對許多男人來說，這世上也許很少有比他所愛的女子的微笑更動人，更令他覺得愉快的事了。
鍾浩炎極力忽視她的存在，可惜他做得並不夠好。若是有人站在你的麵前看著你喝酒，無論是好意還是惡意，無論帶著種什麼樣的表情，你都很難再喝下去。
平日裏，沈夢冰在笑的時候，鍾浩炎的目光幾乎都舍不得離開她的臉。
但是現在，他卻連瞧都沒有瞧她一眼，“呯”的一聲放下酒樽，冷聲道：“你來這裏做什麼？莫不是你犯了什麼錯，梁彩蝶把你給趕回來了！”
看見這個比平日裏更加冷漠的他，沈夢冰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凍結，柔聲道：“我很擔心你，派侍婢去太醫院找你，可你不在，我就猜你可能能會在這兒。”
燈光灰暗，鍾浩炎的醉顏在這種燈光下看來，就像是個死人一樣。
他衝她淡淡笑了一笑，說道：“你擔心什麼？難道你是在擔心我會自尋短？”
他的笑一點都不像笑，反倒有點像哭。
認識鍾浩炎這麼久，她第一次看見如此失態的他。記憶中的他，總是帶著一股誰也沒有辦法解釋的自信與傲氣，就像一隻高傲的仙鶴獨立於雞群。她的嘴角動了動，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始終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