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敷好的帕子被遞到皇帝手中,他凝視著那處青紫半晌,不客氣地將帕子按了上去。
顧雲羨疼得倒抽一口冷氣。天啦,他下手也太狠了吧!
“忍著。”餘光瞥到她的神情,皇帝慢吞吞道,“敢躲的話,朕就吩咐太醫不用在藥裏加甘草調劑了。”
他的話讓她身子微僵。
她從前當皇後時,總是時刻不忘保持主母氣度,唯一比較孩子氣的恐怕就是喝藥怕苦,每回都要吃好多蜜餞。偶爾有一回被他撞上了,惹得他詫異不已,很是笑話了她幾天。
他竟還記得這些事?
她覺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必須做決斷了。不能再拖了。
“其實,”她低聲道,“臣妾如今已不那麼怕苦了。”
皇帝聞言手一頓,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臉上:“噢?”
“住在靜生閣的時候,臣妾曾病了一場,足足喝了大半個月的藥。那些湯藥都不曾加過甘草蜂蜜,苦得連舌頭都要麻掉,不過臣妾還是喝下去了。”她笑了笑,“那時候臣妾便知道,原來有些事隻要習慣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皇帝沉默片刻,唇邊露出一抹笑意,可那笑卻帶著幾分冷。沒有絲毫預兆的,他伸手卡住了她的下巴,微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審視她。
顧雲羨睜大了眼睛,努力做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可是慢慢的,那雙清亮的眼眸微微發紅,一滴淚滴下,落在他的指尖。
皇帝微微一愣,鬆開了她:“你哭什麼?”
她卻低下頭,並不回答。
他看著這個與他相處了四年的結發妻子,忽然覺得自己根本搞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
他起身,一句話也沒留下便轉身離去。呂川有些擔憂地看她一眼,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等到人都走了,阿瓷才湊到顧雲羨身旁,憂慮道:“剛才可嚇死奴婢了,小姐你怎麼這麼大膽呢?那般駁陛下的麵子,難怪陛下會惱!”頓了頓,“就算小姐如今無意承寵,也不能這麼衝撞陛下啊!”
顧雲羨默默看著前方,唇邊卻揚起一抹笑,似是淒涼,更多的卻是認命:“無意承寵?你以為我如今還有別的退路嗎?”
阿瓷愣住。
“我原本隻想服侍好太後,躲開那些紛爭。可這些日子因為太後,我已然再次引起了那些女人的嫉恨,今日薄氏的事情一出,我便再也不可能避開了。要麼坐以待斃,要麼殺出一條血路,沒有第三個選擇。”她的聲音切金斷玉,仿佛判決。
“您是說?”阿瓷愣愣道。
“太後希望我能重新去爭奪陛下的心,為了顧氏、為了自己奮力一搏。”顧雲羨低聲道,“如今,我隻能答應她了。”
說完這句話,她心中無法控製地生冷。原來什麼都是注定好了的,她還以為她可以逃掉,可以不用再去討那個男人歡心。可命就是命。從她嫁給他那天起,這一生就注定了要靠著他生存,無從改變。
阿瓷足足呆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既然您決定去……那方才為何要那般對陛下?”
“因為……。”顧雲羨看向窗外,此刻又已經開始飄雪了,碎瓊亂玉、紛紛揚揚,和自己飲下毒酒那天一般無二,“太後想明白了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顧雲羨在當天傍晚去了長信殿,太後由著她默不作聲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才問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顧雲羨抬頭,“母後的希望便是阿雲的希望。這一次,阿雲定不會讓母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