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便聽東殿那邊傳來聲響,太後由人攙著,挑簾而出。
眾人忙站起來,再跪地行禮。因多日未曾當麵拜見太後,所以今日行的都不是常禮,而是“九拜”中最鄭重的稽首大禮。
太後淡淡說了聲“可”,眾人謝過之後起身。沈淑儀笑著迎上去:“太後,臣妾見您今日氣色甚好,心中真是歡喜。”說著便欲伸手扶她。
按理見淑儀娘娘過來了,太後旁邊的人就得知趣地讓個位置出來,奈何今日那人卻不太識相。沈淑儀等了一瞬,見她沒有鬆手的意思,詫異地看過去,這才發覺扶著太後的竟不是宮女,而是顧雲羨。
她換了一身沒見過的衣裳,適才又一直低著頭,自己竟一時沒認出來。
她愣了愣,才露出一個笑容:“竟是顧娘子在此啊。”
顧雲羨微笑著點了點頭:“沈淑儀。”昨日私下無人時,她口口喚著自己姐姐,今日當著六宮妃嬪卻不樂意了,真真是一日一張麵孔。
太後沒理會兩個小輩的眼神交流,在上座坐下。顧雲羨立在她身旁,太後瞅她一眼:“雲娘,你坐這兒來。”
她指著自己旁邊的位置。
顧雲羨看一眼堂下麵色各異的眾人,猶豫道:“太後……。”
太後含笑看了她一眼。
顧雲羨默默在那個位置上跪坐下。她儀態優雅,端嫻莊重,一舉一動都是家族精心培養的主母風範。
堂下眾人看著這一幕,不由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回到了幾個月以前,顧雲羨依舊是掌管六宮的皇後,高高在上,令所有妃妾仰視。
她們本能地排斥這種感覺。
“早聽說顧娘子在太後這裏,今日終於見著了,不知娘子近來可好?”薄美人一臉笑意,語氣卻透出一股涼意。
“蒙太後恩典,自然一切都好。”顧雲羨微笑道。
太後忽然笑了:“聽你這麼叫哀家,總覺得怪怪的。雲娘你從前可不是這麼喚我的。”
此言一出,眾皆錯愕。
顧雲羨從前是喚的太後什麼,大家都知道。大晉妻妾尊卑分明,皇後為妻,嬪妃為妾,隻有皇後才是太後真正的媳婦,也隻有皇後會與陛下一樣喚太後作“母後”。顧雲羨從前一直是這麼叫的,但被廢之後便失去了資格,改喚太後。
如今太後這般當著眾人的麵糾正她,言下之意還不明白嗎?
“太後,您……。”顧雲羨眼神驚訝,卻沒有順著她的意思。
太後蹙眉:“你不願意?”
“不,太後,阿雲隻是……。”
她話沒說完,太後卻忽然發了脾氣,不耐煩地擺擺手:“你既然不願意,便下去吧。”
顧雲羨茫然地站起來,頗有些不知所措。太後卻不理她,重新站起來由柳色扶著,扔下一眾妃嬪就進去了。
她來去匆匆,留下的巨大信息量卻讓眾人都有點消化不良。薑充儀眼神冷得簡直如同冰刀,看著顧雲羨冷笑三聲,甩手而去。
顧雲羨沒有理會她們,隻是在心中翻來覆去地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後究竟想做什麼?
她本以為經過昨日之事,太後會對她徹底冷淡,孰料今晨她竟命人傳她過去伺候洗漱。緊接著六宮晨省,她又接手了柳尚宮的差事,扶著太後出來見這些故人。
還有剛才……
殿內眾人都已離去,隻剩幾個宮娥站在那裏,不時偷覷她一眼。她深吸口氣,剛想離去,柳尚宮卻自東殿出來,朝她低聲道:“太後請娘子進去。”
顧雲羨進到東殿時,太後已經重新躺回了床上。她默不作聲跪下,太後由著她跪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雲娘,哀家想問你一個問題。”
顧雲羨抬頭。
“這個問題四年前我曾經問過你,當時你答應了,可是後來卻沒能做到,現在我想重新問你一次。”她看著顧雲羨,“你願不願意幫我好好照顧皇帝,做他的賢妻賢後,永遠不背棄他。”
顧雲羨渾身一震。
“回答我,願不願意?”
“太後……。”似乎過了很久,顧雲羨才慢慢道,“阿雲如今已是廢後。”
“這不打緊,哀家能讓皇帝廢了你,自然也能助你複位。”太後微笑道,“你現在隻需要告訴我你的答案。”
顧雲羨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頓了頓:“可是,太後您真的相信阿雲嗎?我做了那些事情,我從來沒想過您還願意讓我再……。”
“從前是我犯了錯誤,以後不會了。我會教你。你太傻了,作為皇後,如何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留住皇帝的心,其實你根本就不明白。”太後拉住她的手,“雖然你曾經做了錯事,但你現在這樣很好,比那些女人都要好。你是哀家唯一認可的媳婦,是哀家疼愛的侄女,於情於理我都應該給你第二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