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雨霈然六合清,明鏡何處惹塵埃。(2 / 2)

“我沒有。”但是語氣實在不能讓人信服,平陽悲撅了撅嘴,道:“你有。”安陽秉珩最見不得她做這個表情,忍不住低頭在她唇畔落下一吻,柔聲道:“真的沒有。這麼晚了,不困嗎?”

平陽悲搖了搖頭:“這兩天睡得夠多了。”忽而心下一動湊過去在他鼻梁上也落下一吻,又有些害羞地縮回來道:“夫君若是困了便先……”

她的話沒說完,隻因安陽秉珩猛地翻身將她困在身下一通深吻,半晌啞著嗓子道:“別鬧。”

平陽悲委屈:“妾沒有。”

安陽秉珩原話還給她:“你有。”

說罷,又自己翻身下來將她重新鎖回懷裏,一手無意識地順著她的後背,道:“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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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不知道,在說“對不起”之前,她是想問他,若當初被選為太子妃的是平陽翡,他如今是否也會這樣待她。

這個問題一直是她心裏的坎,她知道不能問,知道問了也沒有意義,可她忍不住地會去想,尤其片刻前,平陽翡用那樣的口氣跟她說話。

可真的見到他了,他還如往常那樣抱著她入睡,她突然就不想問了。就這樣罷,現在這樣就很好。那一句“對不起”,或許是因為下午的事,也或許是因為,她曾想質問他罷。

或許她也不知道,他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回東宮的。

下午在書房裏,安陽玦察覺到他的異樣,隻問他怎麼了,他卻一連問了許多:“父皇,東驪北狄南崆既已約定三代內決不聯盟,為何要將秦衍遠嫁南崆?為什麼這一次必須要讓何夫人來認罪,她懷的是父皇您的孩子啊。還有,父皇,您認識母後二十五年,可曾見過母後落淚?女人在什麼情況下會落淚不止?”

安陽玦:……

“珩兒一下子問了這麼多問題,可教父皇怎麼答。”安陽玦索性擱下了筆,端了盅茶道:“秦衍嫁去南崆,說是和親,倒沒有要與之聯盟的意思。南崆這一代的君王文徽音與你母後早年曾有一段淵源,十多年前我帶你母後去清河祭奠青陽少將軍時曾同他見過一麵,言談之中扯到那些舊事,他便說想要了衍兒去做兒媳,你母後隻說要看兩人的意願,兩年前南崆來使,那皇子便跟來了,倒與衍兒一見鍾情,這才定下的。”

“此事兒臣竟不知……”安陽秉珩心下甚驚,南崆皇子來使,還拐走了公主的芳心,他這個一國儲君竟半分不曉得。

安陽玦大笑:“此事初時我也不知!那文徽音隻與你母後通信,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父皇就不生氣?”

“我信你母後。”

“……”

“第二個問題。這可以和第三個問題一起說。我認識你母後二十五年,見你母後哭過三回。第一回為了青陽少將軍,第二回便是十四年前小產,再一回便是因為何夫人。珩兒,你母後是多情冷之人你可知道,這一生能引得她情緒起伏的人不過寥寥,那日她竟為了讓我留下那個孩子在這書房裏落了淚。她不喜歡他去必須留下他,這份煎熬你懂嗎?你問我女人什麼時候會哭,卻非小產之後你可哭過?這沒有什麼男人或女人之分,情感這東西是忍不住的。”

“母後小產之後哭過?”

“傻小子!母後能當著你的麵哭嗎!你是不是嫌卻非總是以淚洗麵的心裏煩了?你小子,卻非嫁進宮裏來隻有你一個依靠,在你跟前哭一哭你就受不了了?教你母後知道,可有你受的!”

安陽秉珩呆了一瞬,跪下道:“是兒臣做錯了。”

安陽玦擺了擺手讓他起來,最後嚴肅道:“何夫人的事,必須如此,隻能如此。這個女人太有手段,孩子可以活,她卻必須死,否則我沒有把握護你周全。就算是我和你母後的私心罷,此事你不必再過問。”

“父皇母後自幼教導兒臣不可草菅人命,一刑一罰都需有理有據,如今怎可這般行事。”

“放肆!”安陽玦一把擱下杯盞,罵道:“如今還輪不到你來教導孤!到底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竟教你忘了自己身在什麼地方!此事不用你操心!退下!”

安陽秉珩心裏苦悶,屏退左右後尋了個亭子坐了一晚,或許明白了父皇的心思。正因為心裏矛盾,才總控製不住自己,忍不住會發火發泄,他是這樣,他父親也是這樣。

有兩點安陽玦說得不錯。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竟教他忘了,他既身在驪宮,做了這天下的儲君,又怎麼可能事事公平正義。

另有一件,平陽悲當日裏獨自一人嫁進東宮,陪嫁丫頭都沒能帶來一個亦是拜他所賜,他有什麼資格惱她嫌她,她已做得足夠好。這麼想來,下午那平陽家的小姐許是一片真心待自家的妹妹,卻教他給拂了心意,著實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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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這一夜,縱簷外婆娑滂沱霈然,亦暖香盈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