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落了雨,安陽秉珩回到東宮時,霜降正在外殿候著,見了他來忙上前道:“娘娘一直沒吃過東西,晚時請了平陽夫人和蘇夫人來喂了藥,到底不肯吃。飯食還溫著,可要端來?”
寒露直接拿了寢衣替安陽秉珩換上,安陽秉珩卻自始至終垂著眸子沒說話,霜降同寒露對了個眼神:
——下午發生什麼了?
——殿下許是被皇上責罵了,皇上下午也陰著臉的。
霜降撇了撇嘴,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的好,顯然安陽秉珩沒打算放過她:“端來罷。下午她可說了什麼?”
霜降一驚,忙道:“娘娘什麼也沒說……”
“知道了。”說罷,安陽秉珩端端地坐在羅漢床上,既不言語也不動作,惹得霜降寒露一身身地出冷汗。
不多時,有人端著膳桌進來,卻不是秋分。
“小女給太子殿下問安。”平陽翡輕放下膳桌,對上首之人盈盈一拜。安陽秉珩皺眉:“你來做什麼?”
秋分後腳跟了進來,霜降拉了她到一邊問道:“她怎麼來了?”秋分道:“半路上碰著的,問我端著膳桌做什麼去,我便如實答了,她說她有法子讓娘娘吃飯,硬要跟來,我也攔不住。”寒露瞪了她一眼,道:“三更半夜的,她一姑娘家在太子殿下的寢宮裏成何體統!何況殿下已換了寢衣的!”秋分支吾道:“可娘娘也在啊……”霜降跟著瞪她:“殿下從不以此等衣容見人,若是一會兒發了火,我們可救不下你!”
秋分被唬得險些哭了出來,可那頭安陽秉珩竟沒多說,還讓平陽翡端著膳桌進了內室。
霜降:!!??
寒露:??!!
秋分:!?!?
寒露問道:“殿下,這?”
安陽秉珩沒理他,自己捏了卷書來看,霜降三人直覺他不對勁,更不敢惹。
屋裏,平陽悲自是沒睡,抱著膝蓋坐在床頭發愣,見著有人來扯了笑去迎,卻發現是平陽翡,神色一僵,道:“這麼晚了,姐姐來做什麼?”
平陽翡抬了抬手裏的膳桌,笑得純良無害:“殿下說你夜裏什麼都沒吃,著我來勸勸。”
“殿下?”平陽悲怔了怔,道:“殿下著你來勸我吃飯?”
“可不,殿下正在外頭坐著呢。妹妹若是不信,大可出去問問。”說著,平陽翡在床邊的圓凳上坐下,從盅裏盛了粥來舀起一勺又吹了吹,這才湊到她嘴邊道:“我可跟殿下保證,定能勸下你的。妹妹可別教姐姐失信於殿下呢。”
見她沒直接坐在床沿上,平陽悲倒是確信是安陽秉珩著她來的,故而寒露定叮囑過這些,隻因安陽秉珩是極不願旁的人碰他的東西的。之前平陽悲拂了平陽斐同平陽霍氏的麵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此時倒沒有再反抗,自己端了瓷碗喝了大半,方道:“姐姐有心,夜裏天冷又落了雨,姐姐早些回罷。”
平陽翡笑道:“這才對,我也好跟殿下、夫人同大姐交代。那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說著倒轉身就走了,平陽悲扯起的嘴角緩緩放了下來,心裏有些說不上的別扭。
外殿裏,安陽秉珩見著平陽翡出來,問道:“她吃了?”平陽翡婉轉一笑:“自然。”
見狀霜降心裏一驚,伶嫣曾叮囑過,這個女人絕非善類,果然如此。親生母親和同胞姐姐都沒能勸下來的事,竟叫那異母的姐姐做到了?若說她沒用什麼手段,她可不信。可偏生這位太子殿下絲毫沒有起疑,還道:“多謝。外頭風雨大,秋分,將偏殿收拾出來讓平陽小姐住一宿罷。”
霜降內心在咆哮:太子殿下喲,人心險惡呐,尤其是女人心呐!這姑娘頭一回瞧著您的眸子裏都發光了!您可長點心呐!
平陽翡拜禮謝恩,安陽秉珩倒沒再多坐,揮退眾人後往裏屋去了。
平陽悲仍是別扭得緊,見他穿著寢衣進來後更甚,試了幾次也沒能扯出個笑來,隻看了他一眼,兀自翻身睡下了。
安陽秉珩有些莫名,可實在心裏煩悶,沒想太多,拉上床幃後亦躺了下來,習慣性地將平陽悲收進懷裏,卻察覺到她身子一僵,默了半晌終於問道:“怎麼了?”
腰上傳來細細軟軟的酥麻之感,原是她的手環過他勁瘦的腰身,頭埋進他的懷裏,她緊緊地貼著他,悶聲道:“對不起。”
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羽毛劃過,卻不是因為她的“對不起”,而僅僅是因為她的動作,她的不安全感和她所有的依賴。那一瞬,他覺得,他主宰了她的世界。安陽秉珩拍了拍她的後背,問道:“為什麼說對不起?”
平陽悲還是埋著頭,聲音悶悶的:“夫君下午走時冷著臉,想來是妾說錯了話。夫君不將此事瞞著妾是坦誠以待,妾卻不領夫君的情,實在該死。”
安陽秉珩沒有說話,隻是收緊了抱著她的雙手,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嗅到屬於她的味道。平陽悲艱難地偏頭去看他,略帶了些委屈:“夫君,不生氣了,好嗎?”